第六十六章 归于平静的生活
第六十六章 归于平静的生活
帮许章熙拉了窗帘，调整了灯光之后，殷殷已经准备让许章熙睡觉了，她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刚过转身，身后的病弱的许章熙哼了一声道：“笨蛋……留下来啊，今晚别走。”
许章熙并非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药物反应会这么激烈，血透可以起到一部分作用，但是陈松龄叫许章熙吃下去的药已经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血透只不过是把血液里残留的药物清洗出去，避免造成深度神经损伤。除了血透，最后还是要靠恒隆秘密生产的靶向药才能将损伤修复。
殷殷怀疑自己幻听，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嗯？”
许章熙没有理会她的矫情，淡淡说了句：“去关门。”然后，他就蹬掉拖鞋，爬进了被窝里。躺好之后，殷殷还愣着看他，她的眼神直视着他，下意识地咬着下唇，他叹了一口气，“去啊，你不在这里我睡不着。”
“哦……”殷殷最后还是乖乖去把卧室门给关上了，败给他了，殷殷觉得许章熙真是……越来越霸道了，许多事情从来不跟她商量，总是做了决定才告诉她，譬如单独去见陈松龄，譬如韩良那个所谓的绯闻男友，还有今晚他叫她留下来。
门既已经关好，殷殷也不再忸怩，心里面紧张还是紧张的，毕竟上一次一起分享床铺和棉被已经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了。灯光暗了，许章熙睁着双眼，“快过来啊，站在那儿做什么？”
殷殷缓步走过去，她走到床边慢慢地转身，慢腾腾地坐在床上，把自己的身体搬进了床褥里。许章熙侧着身体睡在里面，床很大，两人隔着一大片的空隙，棉被只有一张，中间的冷漠地带没有存在太久，许章熙过来抱住了殷殷。
“过来一点……你要掉下去了。”许章熙伸出手，把睡在床边的殷殷轻轻带进了他的臂弯，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你害怕什么？”
距离太近，没有必要放大音量，许章熙说话时声音又低又轻，殷殷只觉得，在他怀中听他讲话如同催眠，舒服而且安心。窝在许章熙怀里，被他抱着，殷殷很想睡觉。
殷殷觉得没有必要回应许章熙的问题，只说道：“三哥，你还痛不痛？”
许章熙没有说话，殷殷仰头去找他的眼睛，“三哥？”他皱着眉头，殷殷的神经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自己的眉头也是皱着的。
“你怎么了？到底是哪里痛，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还是去医院吧，好不好？你别自己硬撑着，看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许章熙不肯去，他说：“过两天就好了，我忍得住，没有必要去医院，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睡好，别乱动。”
殷殷还要说什么，许章熙又对她说：“快点睡觉，不睡觉我就打你了。”
殷殷眯着眼睛，她仍然半趴着在他怀中，柔软的长发垂顺下来铺了许章熙满怀，他们对视着，殷殷居高临下，她扫了许章熙一眼，带了一些肯定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想告诉我？”
自许久许久以前，殷殷就知道许章熙有事情没有告诉她，以前她都没有问，因为信任他，什么事情都觉得他一定可以完美地解决，但是现在……他受伤了，伤得说轻不轻，殷殷觉得再不问一问，两个人的关系就越来越远了。
许章熙难得会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求陪伴的样子，软得像个孩子，叫人无法拒绝。殷殷觉得，现在是一个契机，但她不确定许章熙会不会说真话。
果然，许章熙把殷殷的脑袋按住，她和他紧紧挨着才骤然发觉他的身体在颤抖，连他身上的温度都异常地低。
殷殷惊了一跳，正要起来，她不要再听许章熙的话了，不看医生，指不定半夜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她不想看见那样的局面，光是想一想就全身汗毛倒竖。
在即将失去一个人的恐惧中，殷殷心神不宁，她发现，每一次对许章熙产生怀疑和不满的念头时，她都会因为别的事情将那念头放下，无论是自己说服了自己还是被许章熙说服，殷殷都没办法真正对许章熙生气。
他就像是自己的一个分身，比自己强大，比自己聪明，比自己靠得住，比自己成熟……他什么都比自己好，所以她害怕看见他有一日真的倒下去。
殷殷宁愿牺牲一些好奇心理，宁肯把全部的自己和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他要怎么安排，她都相信他不会危害自己的利益。许章熙对她确实好，他会照顾她全部的需求。殷殷对许章熙的情感很难界定，她尊敬他，她全身心都依赖着他，她现在离不开他，在某种程度上，许章熙就像父亲，同时也是哥哥，某些时候还像情人……
许章熙把殷殷抱得更紧了些，他确实是在轻轻地颤抖，体温也有些偏低，但是抱住殷殷之后，他感觉已经好了许多。一个暖融融的人儿抱在怀中，许章熙觉得比他吃的药还有效些。
殷殷问他，他是不是有事情不想告诉她，他是有很多事情不想说，他还是那个观点和态度，有些事情最终一天会彻底结束，没有必要说出来使人心烦。何况，有些事情他也确实没有办法开口，与其说出来让两个人尴尬，许章熙情愿被她误会和猜疑。
“我真的没事，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好了，你靠我近一点，抱着我。”殷殷有一些无奈，也不知道许章熙是不是在搪塞自己，一直以来，许章熙仗着比她多吃了几年饭就把她完完全全的小孩子。
她照着许章熙说的将他抱得紧一些，“哦……行吧，反正是你自己的身体，那我可就不管你了啊，说得多了，你还嫌弃我啰嗦。我睡觉了，你现在这样睡得着吗？”
“你睡吧，我等一下就睡着了。”许章熙说。
话毕，殷殷在许章熙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开始酝酿睡意。平时，她都是一个人睡觉，现在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人，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而且殷殷认床，换了一个地方就有些失眠的意思。加上她下午睡了一觉，此时并无多少睡意。
过了十几分钟，两人都没有睡着，殷殷睁开眼睛，半明半昧的卧室中，她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中越来越精神似的，怎么都不想睡觉。身旁的许章熙此时已经不抖了，皮肤还有些凉，摸上去就像是刚刚洗过了凉水一样。
“三哥，你睡着了吗？”
“没有，你睡不着吧？是不是下午睡得太多了？”许章熙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已经比睡觉前有力了一些。
殷殷转身，从侧躺着变成平躺在床上，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嗯……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许章熙也跟着转了一个身，仍然把殷殷揽着，“韩良？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就算了，其他事情可以商量。”
殷殷：“……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还没说你就又知道了。”
许章熙轻笑，“他明天应该会去上学，你会在学校里见到他，到时候可别暗地里欺负人家，韩良挺可怜的，他妈妈病了需要做手术，你乖一点，少去折腾人家。”
殷殷还什么诉求都没有讲，许章熙就巴拉巴拉讲了一大通，将殷殷堵得哑口无言。
原来是家里有人病了，怪不得眼睛里那么哀伤。
殷殷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他要跟我一起上学，这样会有用吗？他去学校干嘛？他之前是干嘛的？也是学生吗？”
许章熙有些头疼，说实话，殷殷的这些问题他一个都不想回答。
“快睡觉，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问了也没有用，我已经跟韩良说好了，现在人家都睡着了。放心吧，他不会打扰你的，最多十天半个月就走了。”
“十天半个月？”殷殷吁了一口气，“那我干脆转学算了。”
“你想转也转不了了，现在三十一中不允许中途转学，你安心念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听见没？”许章熙在殷殷耳边说道，一如既往地霸道。
殷殷有些烦躁，她真的有些累了，明天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他要跟我同班吗？之前不是三十一中的人吧？”
“嗯，不是，他之前在流芳四季做学徒。还有，我提醒你一句，小心你的同桌。”
“甜甜？”殷殷有些意外又感觉意料之中，甜甜表面上与她亲近，但是有时候说起话来话里藏着话，让殷殷有些不舒服，“她怎么了？”
“你觉得她对你怀好意了么？”许章熙反问道。
殷殷似笑非笑，“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有一丝丝恶意吧，不然那天晚上在校门口，甜甜也不会说那种话，堕胎什么的……就算并非甜甜亲口传播，甜甜本人听到这样的传言是什么心情呢？
生气还是叫好？殷殷没办法把一个人想得太坏，但是也不会傻傻相信人性有多么美好。她天性敏感，对人情世故尤其如此。对比自己好的人不服气又不得不与之交好，对比自己差的人总有些看轻，这或许是大多数人内心的写照。当然也有例外，但这个问题在本质上与比例有关。
殷殷愿意相信人身上都有善良美好的品质，但不得不防备着人性在某些时刻急转直下。
许章熙说：“我只是提醒你凡事留一个心眼，别太信任一个人，否则，日后都不知道是谁背叛出卖了自己，懂不懂？”
殷殷说：“知道了。”
许章熙顺势把殷殷小兽一样的殷殷揽入怀中，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说，殷殷不语，他便抱得更紧了一些，还把下巴枕在殷殷的肩上。谈话没有结果，幸好睡意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殷殷见许章熙情况转好，渐渐地放心睡着了。进入深度睡眠之前，殷殷还在想明天要早起的事儿，但最后还是抵不过睡意，直接睡着了。
隔天早上，殷殷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六点十五分，浴室传来细微的水声，许章熙在里面洗澡吧。
殷殷伸了一个懒腰正要从床上起来，浴室的门突然开了，许章熙从里面出来，还是穿着蓝白格子的浴袍，头发湿湿的，他这是一天要洗三次澡的节奏，早上睡醒了洗一次，游完泳冲一次，晚上再洗一次。
两人互相道了早安，许章熙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殷殷观察了许久，许章熙过来站在她面前，说：“还不快去刷牙，要迟到了。”
他刚洗完澡，身上很浓的香气，还有一些水气，殷殷错开一步，说声：“知道了。”之后，两人各自忙了一会儿。
出门的时候，许章熙和殷殷不约而同穿上了保暖的秋装，今天的天气比昨天更冷了，天空灰沉沉的，风凛冽地吹着，到处都是金黄的落叶。
由着两人都不想在家吃早饭，所以今天出门早了许多，许章熙带殷殷去附近的肯德基吃了早餐。殷殷啃着汉堡，心满意足，许章熙则吃得有些勉强，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快餐，随便吃了几口垫垫肚子就不吃了。
吃完早餐，许章熙把殷殷送到了学校。
路上，殷殷一再跟许章熙确认，那些海报是不是都不在了，许章熙没办法，最后答应她先看看，没有，再下车进去。
“姜潮办的事，你可以放心，贴上去的时间是在放学之后了，所以应该不会有谁看见，姜潮是半夜来撕掉的，你不用过于担心。”
车子慢慢开过校门口，殷殷观察过确实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宽心。许章熙把车停好，说：“我送你进去？”
殷殷想了想，说：“没事，你回家吧，我能搞得定，再说了，不是还有我那个绯闻男友吗？他会保护我的，走吧走吧，再见。你要是不舒服，记得叫人带你去看医生哦。我去上学啦。”
许章熙说：“好，晚上来接你，有事打电话。”
殷殷开门下了车。
等许章熙的车子开走，殷殷心里到底还是七上八下的，她一步一步往教室走去。学校里认识她的人不多，但总归有一两百人知道她。一般的丢脸还是其次，她怕的是名声问题，流言猛于虎，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自己管不了，所以才更加无奈。
所幸的是，学校里面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异常。殷殷顺利回到教室，班上已经来了很多人，一半的人已经开始了早读，还有一些人在拿着笔写写画画，还有一些在交流或者是聊天。
殷殷回到自己的座位，甜甜还没有来，有和殷殷关系好的靠过来问她怎么昨天又没有来上学，殷殷解释说：“家里有点事情，请假了。”同学挑了挑眉，知道不方便追问，也就作罢，末了，还好心地问她，需不需要借试卷抄答案，殷殷还没说话，人就直接把卷子塞过来了。
那天上课之前，殷殷一直在等甜甜来，但是甜甜请假了，不止那天，一整个星期，甜甜都没有出现，就连殷殷在手机上同她联系，她都没有回复，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殷殷的第一反应是许章熙做了什么，但是回了家，殷殷见到许章熙的时候并没有开口向他提起任何跟甜甜有关的任何事情。
而所谓的绯闻男友韩良，殷殷那天早上确实是见到了，老师的说法是暂时转校来听课的同学。因着全班暂时没有空位，老师竟然偷懒，直接叫韩良坐在甜甜的位置上。
韩良初中辍学，对学习不感兴趣，上课的时候，殷殷怕他打瞌睡，准备等他睡着了就掐他大腿，谁知人家韩良一点都没有走神，连笔记都做得有模有样的。
课间，同学偶尔和韩良聊几句，他的应答也没有什么不妥，还挺像高中生的，除了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其他地方都能混过去。殷殷于是也就不管他了，自己安心学起习来。她依旧是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补旧的作业，追新的进度，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可以用，也没有多少闲工夫可以分出来搭理别的事情。
一整个星期，甜甜都没有出现，韩良则艰难地维持着在第三十一中的高三生活，除了听课，他竟然还很认真地完成了作业，虽然正确率低得吓人，回回成绩都低得没法看。
殷殷也不管他，他就兀自默默地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对韩良，殷殷渐渐生出一丝丝佩服之情，毕竟这是高三的学习强度，是三十一中理科班的学习强度。
两个星期之后，殷殷渐渐追上了班上同学的学习进度，甜甜还是没有来学校，据说，她转学了，转到哪里，众说纷纭。许章熙之前说的三十一中不允许中途转学根本就是随口胡诌的。
关于甜甜的转学，殷殷内心没有什么波澜，愧疚么？不，她不愧疚。冤枉甜甜了吗？殷殷不知道，她也不想花力气去求证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她想，有些事情并非她能控制得了。
至于韩良，他也回到了原来的餐厅里继续做学徒。学校里没有谁再传过殷殷的谣言，班上的同学个个都忙着备战高考，殷殷也是。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流逝，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月，许章熙的病也好了，至少一个月前，他已不再央着殷殷晚上充当他的人肉抱枕。
十二月的苏城，满城都是白皑皑的积雪，飞雪像鹅毛一样漫天飞舞，一重一重，积得越来越厚。寒冬里，夜晚格外漫长，殷殷每日醉心于题海，困在暖气屋子里不知疲倦地练习练习。
三十一中是省重点，许多人都有竞赛获奖经历，高考可以加分，成绩不太好的同学许多都选择出国留学，殷殷没有加分，也不出国，所以只好努力再努力。
每天晚上，殷殷必定挑灯夜战到深夜十二点才肯上床睡觉。就这样不动声色、脚踏实地地努力着，殷殷的成绩慢慢往上爬升，最近的一次月考，她的年级排名是第六十七名。李洛偶尔打电话关心她两句，说好的请吃饭也推迟到了假期再说。
许章熙接手了殷氏集团的董事长一职，还兼顾着许氏家族那边事情，最近也忙得很，殷殷常常回到家中都不见他的人影。回到家之后，殷殷都已经睡着了，除了早上起来能看见他，平时都用手机聊天和沟通。
熟悉了四川北路这边的生活之后，殷殷上学和放学都自己骑单车去，天气恶劣的时候才由许章熙接送。
为了方便生活，许章熙请了一个住家工人到四川北路的家里帮忙，晚上就睡在一楼的工人房里。工人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一头黑色的短发，人很瘦，小小个，很慈祥也很能干。
工人姓徐，许章熙和殷殷都叫她徐阿姨。徐阿姨对许章熙和殷殷都很不错，简直好得过分，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照顾，几乎都不能用敬业来解释。殷殷以为，是许章熙对徐阿姨有恩的缘故，但是她没有多问，只是自从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后就对徐阿姨比较客气和亲昵。
这两个月里，许章熙和殷殷的生活十分平静。
又是一晚，正好是周六，殷殷在家里刚洗完澡，徐阿姨用海碗装了一大碗猪骨头和鸡肉煮的热汤上来给殷殷吃。
徐阿姨说：“殷殷，趁热先把鸡汤喝了吧，冬天冷了，多喝点汤补补，可以御寒。”
“嗯，好，谢谢徐阿姨。”
殷殷放下手中的笔，把作业、本子收到一边，闷头吃起了汤里的肉。徐阿姨就在旁边念叨着许章熙，“许先生这几个星期都很辛苦哦，每天晚上都是半夜才到家，昨天晚上我听见是半夜两三点才到的，今天周六也一整天都不在，哎呦，真是的，怎么会忙成这个样子，晚上要睡觉的呀，不睡觉怎么行的呢？熬夜把身体都要熬坏了，殷殷你早点休息，不要学那么晚，做不完的明天早上再继续好了……”
殷殷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我问问三哥晚上几点回。徐阿姨你先睡觉吧，碗呢，我自己拿下去就行了。”
徐阿姨不肯，“你吃，我等你吃完再睡，不着急。”
殷殷和徐阿姨正聊着天，楼下门铃就响了，徐阿姨想是许章熙忘记带钥匙了，便急着去开门，谁知门一打开，门外的人却不是许章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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