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黄昏
“全有，这个故事好听吧？”
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的黄河水缓缓地向东流淌。
渡船驶过乌金峡，王鞭杆笑着问了这样一句话。
又说，“这是我小时候听来的一个故事。”
赵全有边划船边说：“老鞭杆，你说的那个血麒麟最后上哪儿去了？”
“故事嘛，你小子还当真了？”
“血麒麟是你编的，可那个叫李昊的年轻人呢？”
王鞭杆笑着说：“他就是济世堂李先生的老先人。”
赵全有恍然大悟。
说：“怪不得李先生看病的水平那么高，原来有这样的好先人。”
又叹息了一声，“我咋就没有哩？”
他忽地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大白天吊死在老柳树林里的娘，眼泪就下来了。
两眼痴呆呆地看着黄河两岸沐浴在夕阳中的陡峭悬崖以及莽莽苍苍的树林。
心中不由得一动，随即放开嗓音唱了起来。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哎？
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只竿哎？
几十几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划？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
九十九道湾上，九十九只船哎，
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只竿哎，
九十九个艄公嗬呦呦把船划。
苍凉厚重的嗓音盘旋回响在幽静沉寂的黄河上空，惊起了一群水鸟，呀呀尖叫着，飞上了陡峭的悬崖。
王鞭杆心想，全有这娃的命苦，自小就没有了爹娘。
又眯了一眼夕阳，心想，出了这乌金峡，就离兰州城不远了。
要力争在天黑前到达大掌柜说的地方。
突然，右岸的树林里响起几声凄厉尖锐的枪响，顿时划破了宁静的峡谷。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紧紧望着枪响之处。
少许，王鞭杆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全有，快划船。”
“是土匪？”
“管他是谁呢？咱们走咱们的路。”
两人合力划船的工夫，就见一条汉子从密林里慌慌张张地窜了出来。
眨眼间就来到了黄河岸边，抡起胳膊大声喊叫道：
“船老大，快救我。”
赵全有拿不定主意，问：“救还是不救？”
王鞭杆见那汉子满脸鲜血，斩钉截铁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救。”
又厉声说：“快划船。”
于是，两人齐心协力将小船划的飞快。
黄河水面上溅起了一连串的浪花，很好看。
那汉子看他们见死不救，就骂了一句听不清楚的话，又连开了几枪。
子弹嗖嗖嗖的从头顶飞过，吓得赵全有叫了一声“妈呀”，赶紧趴倒在船舱里。
王鞭杆骂了一句“怂包胆小鬼”，独自划起船来。
这时，又有几个人拿着短枪从山林里冲出来，对着前面的那个汉子开枪。
一时间，枪声大作。
王鞭杆看时，那汉子已经借着黄河岸边的岩石荒草的掩护，向下游飞也似地逃去。
后面的几个人挥舞着短枪，大呼小叫地紧紧追赶了过去。
很快，这些人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汗水，说：“太危险了。”
赵全有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
“这伙人都不是啥好人。”
“你咋知道？”
王鞭杆笑了笑，很有经验地说：“是好人就不是这个样子。”
“还是老鞭杆你会看人。”
“你娃娃以后多学着点儿。”
赵全有站起来一连吐出几个嗯。
王鞭杆见他裤裆里湿了一大片，就用手指着哈哈大笑地问：“吓出屎尿来了？”
赵全有很不好意思地夹紧了裤裆。
两人说着话，继续沿着黄河逆流而行。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接近了西山顶，又大又圆。
一股旋风从右岸冲天而起，搅得黄土枯叶满天乱飞。
远远望着越来越稠密的人烟，王鞭杆心想，终于到达兰州了。
小船停靠在一处叫雁滩的渡口，他跳下船，叮嘱了一句。
“全有，你不要乱跑，小心一点。这里比不得野麻滩，很乱。”
赵全有满脸兴趣地张望着，心不在焉地说：“老鞭杆你放心，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王鞭杆沿着一条土路一直向西走去。
路上又问了几个人，太阳刚落山的时候，才来到位于南关小稍门的黄记皮货店。
走进店里，冲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黄老板。”
这人就是皮货店老板黄九顺。
上次与曾宗源老歪牛一起来兰州进货时，两人已经见过面了。
黄九顺看清楚来人后，脸上泛起了一丝惊疑。
问：“你是从野麻滩来的？”
王鞭杆笑着说：“是王大掌柜叫我来找你的。”
说着话，从棉裤腰里掏出一封挤压的皱巴巴的信递了过去。
黄九顺接过信，大略扫视了一遍，就把信紧紧攥在手心里。
继而，吩咐伙计把王鞭杆带去后院吃饭。
他沉思了片刻，又拿出信很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完，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了。
直到天快大亮的时候，才阴沉着脸回到店里。
黄九顺来到后院，叫醒了还在呼呼大睡的王鞭杆。
一脸肃杀地吩咐道：“你今天就回野麻滩去。”
王鞭杆揉了揉眼睛，问：“就这么回去？”
“你回去后对王大掌柜的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嗯。”
当下，王鞭杆草草吃了早饭，又把黄九顺给的两块大洋藏好，就去了雁滩渡口。
一路上，见很多当兵的扛着长枪在寒风萧瑟的大街上站岗。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刺刀明晃晃的很吓人。
他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急急忙忙来到雁滩渡口，见那条小船还停在岸边，却不见了赵全有的影子。
王鞭杆赶紧问渡口上收费的人，一个满脸横肉的黑大汉。
“掌柜的，赵全有上哪儿去了？”
黑大汉看着对方，不明白似地反问了一句。
“你问的是啥人？从哪里来的？”
“从西靖县来的。”
王鞭杆连比带划地解释了半天，才算把事情和人物说清楚了。
黑大汉又大声问另外一个白脸汉子。
“崔老八，你见过没有？”
崔老八想了一会儿，才说：“那个西靖娃娃好像进城去了。”
这一句话把王鞭杆顿时吓呆了。
赵全有从老娘肚子里出来就没有来过兰州，人生地不熟。
唉，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
王鞭杆递上一根烟，又问：“崔爷，他是啥时候走的？”
崔老八接过烟，看着那条在水里上下起伏的小船，说：“好像是昨晚走的。”
“他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
见对方不悦地瞪起了一双牛眼，王鞭杆心里猛然一怯，不敢再追问下去。
此刻，顾不得许多，急忙拔脚沿着黄河南岸一路找去。
一边认真搜寻，一边不停地咒骂赵全有。
没有脑子的狗东西。
当心把你娃娃的小命丢在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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