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腐烂的秘密
经过李先生的精心治疗，王明泰终于能够下床活动了。
看着儿子在院子里慢慢走动的佝偻身影，王冯氏阴郁了多日的脸色渐渐放晴了。
那双很好看的大眼睛里的灰暗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喜悦的目光。
她一手住着拐棍，一手扶着儿子的手臂，沿着李家的小花园走了一圈。
冬日的花园里全是凌乱的枯枝败叶，早已失去了春夏时节花团锦簇百花争艳的那种招蜂引蝶的惹眼景色。
坐在李先生特意为病人设置的长凳上。
映着温暖的阳光。
娘俩说起了心里话。
“明泰呀，你平白无故地去那乌兰山做啥？”
这句话在听见儿子遭到黑枪的那一刻就在王冯氏心底涌动翻滚了不知多少遍了。
今天才有机会说了出来。
王明泰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几丝莫名的苦笑。
他去乌兰山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这个秘密一旦被人知晓了，那还不笑掉大牙？
就像当年王家的先人曾经是盗墓贼一样。
只能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肚子里腐烂，最好成为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母亲的这句问话，他采取了一种很轻松的无所谓的应付态度。
“闲着无事，就跟绝渡老和尚出去散散心。”
王冯氏脸色猛然一沉。
她显然对儿子的回答不满意，认为这是在敷衍自己。
少许，又略显不悦地追问了一句。
“野麻滩天宽地宽，你去哪儿不好，为啥非要去乌兰山？”
“我也不清楚。”
王明泰抬起头，对着明晃晃的太阳又叹了一口长气。
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哀怨。
这时，高银兰面含喜色地如旋风般地走了进来。
她最近又忙着给吕府的管家赵光成当媒人呢。
张开油汪汪的嘴巴，还未说话，先笑了起来。
“王家老嫂子，你看你儿子一天比一天精神，要不了几天，就能回家了。”
王冯氏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对这个整日里进东家出西家靠一张嘴骗吃骗喝的老媒婆，她厌恶到了极点。
说句心里话。
如果不是这个高婆子在背后叽叽咕咕的挑唆使坏，那小杏花的父亲独石村的曹溪怎么会凭空白得了一大笔彩礼呢？
而王明泰又咋会落得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的惹人耻笑的结果呢？
她还怀疑高婆子从曹溪手里又拿走了一笔钱财。
从那个时候开始。
王冯氏见了高婆子，就觉得一腔的黑血不由自主地咕嘟嘟地往上冒。
如果不是儿子受伤住在济世堂里疗伤，她又咋会来这个地方呢？
对王冯氏的冷脸，高银兰自然心知肚明。
像这样难堪的场景，甚至比这个更严重的，她一年四季随时都能遇见。
可以说，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她依旧满脸微笑着说：“大掌柜，我进院子的时候，你猜看见了谁？”
王明泰一愣，问：“你看见谁了？”
“宝旺商行的老板潘宝旺。”
“他现在哪里？”
“正在门口跟人说话哩。”
王明泰暗自吃了一惊。
潘宝旺继承了祖上留下的家产，西靖县城西关大街上的几间铺面。
既是宝旺百货商行的老板，也是西靖县里有名的地头蛇。
当然，与自己还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李婶，潘老板真的来了？你没有哄我吧？”
高银兰嘻嘻一笑，说了一句，“我哄你王大掌柜的做啥”，就进屋喝茶去了。
给人保媒也是一件很辛苦有时候还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成功了，两家合成一家，皆大欢喜。
可失败了，就像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挨骂，
看着她晃动的背影。
王明泰心想，潘宝旺来野麻滩是不是又要进货了？
就在他暗自思索的时候，院外传来了一阵粗野的叫喊声。
“王大掌柜的，听说你遭了乌兰山土匪的黑枪，老哥哥我今天特地看你来了。”
随着这几句喊声。
一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的汉子走进了院子。
“王大掌柜，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说着话，潘宝旺大笑着坐在了王明泰的身边。
又紧盯着对方的脸色，说：“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我感觉比前两天有精神了。”
“哈哈哈，只要死不了就活着。他奶奶的，这世道，活一天算一天。”
王明泰也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心情刹那间轻松了许多。
潘宝旺止住笑声，拿着他带来的礼物在空中抖了抖。
“大掌柜，这是老潘家的祖传秘方，专门用来补血疗伤的。”
随即。
打开盒子，拿起一颗核桃大小的黑色药丸。
“这是老祖宗独创的刀枪药，不管哪里疼，吃上一颗，立竿见影。”
王明泰嗅见了黑色药丸散发出来的一股浓浓的香味。
怀着感激的心情，接过盒子，说了一句“有劳潘老板关心了”的客气话。
他知道。
潘家是西靖县城里的世家大户。
这一点就跟吕家在野麻滩的情况很相似。
据说。
大概在乾隆年间。
潘家祖先跟随清军平息了大西北的大小和卓叛乱，因战功被朝廷敕封为把总，统率一支部队驻守在黄河两岸。
野麻滩原野上的那座沧桑破败的烽火台，就是这位潘姓将军的杰作。
于是，西靖县城里才有了姓潘的人家。
经过两百多年的开枝散叶。
潘家已经在西靖县城里树大根深，成为与野麻滩的吕家并驾齐驱的名门望族了。
见王明泰心情很好，潘宝旺心中一动，决定趁热打铁。
他压低嗓音说：“大掌柜，上次的那些烟土卖完了。”
王明泰稍稍一怔，“这么快？”
“这些烟土跟以前的不一样，劲儿很大，抽起来过瘾，要的人多。”
说这些话的时候。
潘宝旺脸上情难自禁地流露出一股浓烈的兴奋。
王明泰知道。
这是一句大实话。
在离开黄记皮货店的那个晚上，黄九顺就偷偷告诉他。
这次的货是从大西南边境进来的。
虽然价格比上次的贵一点，但销路肯定很好。
当时，王明泰还有点不相信，以为对方是在拿好话欺骗他。
今天。
潘宝旺的这席话证明了黄九顺说的是真话。
他不觉间滋生出了一丝得意。
“潘老板，你是我的老朋友，自然会给你好货的。”
“那是那是。”
潘宝旺咧开大嘴一笑，又问：“再有没有货？”
见王明泰不说话，又做了一个用大拇指搓着食指的动作。
说：“价格方面不会让你王大掌柜的吃亏，有钱大家赚嘛。”
“你先等几天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已经死去的新婚妻子沐香。
要知道。
她就是大西南苗疆一个小土司最小的女儿。
瞬即。
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个深秋雨夜的那一幕很凄惨的情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像老牛一样的沉重叹息。
望着半空中明灿灿的太阳。
他闭上眼睛，想，如果沐香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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