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樊仔的身上,他仰头看着李树建,张了张嘴又闭上,生怕李树建再冲过来打他。
高洋文领着小江帆退开一些,让出院子里的位置。
齐封原对他用个安心的眼神,简单说明樊仔没死,只是借用了灵魂,之后还回去。叶晓好心地对高洋文多解释几句,她实在看不过去高洋文再次被刷新世界观的模样。
终于轮到正事,齐封原敲敲后脖子,十足十的流氓风格。等得太久,他早就忍不住了。
现场特别安静,几个当事人互相观察,仿佛会一触即发。
齐封原看了眼手表,23点40分,阴界大门即将开启。
“樊仔,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忏悔吧。”
他茫然,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需要忏悔的,或者说,在他的世界中,没有“忏悔”这种词。
李树建瞪着他,呼吸逐渐加重,陈娜担忧地抓着他的胳膊想让他冷静一点,两个人一步一步挪到樊仔身旁,樊仔就很不自在地起身后退。
齐封原上前一手抵在他的后心位置,阻止他的动作,樊仔转头看向高洋文求助。
眼下的事情早就超出他的认知,高洋文也只能看着,见机行事。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啊,我钱给你们还不行吗?非要逼死我啊!”樊仔崩溃地哀嚎。
李树建神色凄怆,摇着头一字一顿:“钱,是你必须还的,命,是我自己作践的。”
他痛苦地望向齐封原,意识如烟雾,无助地飘散出来,执念的墙开始显形,将小院子笼罩在一层阴影中,无数的墙壁从地面拔起,眨眼间所有人和魂都困在其中,
黎幸一比他们镇定,一双明眸紧紧定在齐封原的身上,看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在场的,唯独他是对事情毫无兴趣的,他感兴趣的从来只有楼上楼的主人齐封原一个。
樊仔这人遇强则怂,遇弱则强。
黑漆漆的墙壁,使人如坠不见天日的深渊,四面八方扑来的最直观感觉,就是厚重巨大的压迫,墙壁仿佛能吃人,坑坑洼洼面目可憎。
明明是意识形成的墙,却比混凝土钢筋还要坚硬结实。
高洋文今晚算是见识了,伸手拍拍墙壁,当手心贴放在上边,有股透彻入心的寒冷直直窜进皮肤,惊得他瞬间收回手,借着头顶的月色检查手心。
那冰寒的感觉,感受过一次就难以忘记。
叶晓想到这就是齐封原所说的怨灵墙,考虑起自己的脑海中,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东西,墙把真实的记忆封印其中,需要齐封原的帮助,打通一条道。
其实,李树建一直都处在这种环境中,如今释放了出来,反而轻松许多。
齐封原顺手一推,把樊仔推到他的跟前,樊仔双膝发软站不稳。
李树建的怨灵化非常迅速,墙壁间接给李树建提供方便,制造障碍,干扰齐封原。
他出手足够的快,仍然晚了一步。
“爸爸。”
忽然,李江帆弱弱的童音响起,比任何人的任何动作都要有用。
李树建堪堪顿住,齐封原看准这个空隙,上前终止了他的怨念再生,李树建的脸逐渐恢复正常。
他看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下。
李江帆跑过去抱住他,孩子的眼睛永远澄澈清亮,李树建伸开手臂将孩子抱入怀中,嚎啕大哭。
还是那句话,灵魂没有眼泪,一家三口跪在一起,痛苦的情绪蔓延。
樊仔怂地想逃出去,被齐封原按住肩膀,阴测测地在耳边低语:“想跑啊?那可不行,你给我制造的麻烦,哭着也要解决。”
怨灵最大的执念有时候并不一定单独针对某一个人,某一件事,如同李树建,就算樊仔死在他的面前,他的执念就能被消除吗?
不可能,李树建自己也清楚的明白,他不仅恨樊仔,更恨自己。
周围的墙壁震动了一下,颜色微不可查的变浅,这种变化普通人察觉不出,却逃不过齐封原的眼睛。
他决定加一把火:“李树建,告诉孩子和你的妻子,你为什么选择带上他们一起死。”
“我对不起你们……”李树建握紧拳头。
那一天,他经历了几十年的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没有什么比打破淳朴的希望,更残忍的。
李树建回到老家,拜访每一个熟悉的亲戚邻居,在纸上一笔一划认真的写下欠条,郑重地收好借来的钱,整齐放进衣包。
每一笔钱他都能准确说出主家的位置和当时的情况,他从心底里感激他们。
揣着焐热的钱,紧紧攥在胸口,他想好之后要怎么打工,每个月都给乡里乡亲还一点,他算过了,只要三年的时间,紧衣缩食肯定能把钱还上。
只要三年……
可如今,钱还不上了,还搭上了一家人的命。
樊仔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子怯懦。
周围的墙再次变浅,这次颜色退化的明显,连高洋文也看出来了。
叶晓试着伸手摸摸墙壁,被齐封原捉住手腕阻止,她吐吐舌头,以为没人发现呢,这个人的注意力不是都放在李树建的身上吗,什么时候给自己了?
齐封原重新看向李树建。
小江帆扬着笑脸说:“爸爸,我刚才和高叔叔玩得可开心了,他会讲好多好多故事,你不开心的话也来听他讲故事吧!”
高洋文忽然就觉得眼眶有点热,李树建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墙面的颜色已经没有黑气环绕,起初的那种压迫感逐渐褪去,大家都缓了口气。
樊仔还后知后觉地庆幸道:“没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吧?”
李树建猛然抬头,松开孩子冲上来掐住他的脖子:“你!”
樊仔吓得躲闪不及,被他逼到墙边。
齐封原拦下高洋文想上前的动作:“他不会乱来的。”
怨气几乎消散大半,李树建自己想通了,但这种不甘心就算想通也不会原谅,他又不是圣人。
那天回家后,李树建是怎么拿起敌敌畏倒进饭菜中,都不重要了。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悔改之心的人,他真的觉得选择自杀太不值得。
李树建松手的时候,樊仔条件反射地推开他,嘴里总算是老实地没再胡说。
齐封原走到他面前:“你的墙还差最后一步,为这种人再耽误下去挺吃亏的。”
他点点头,看了眼妻儿,再看一眼樊仔,孰重孰轻根本没有可比性。
“我该怎么做?”他问。
李树建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他转身拍着这堵墙,使劲推推不动,想着它们消失也没作用。
齐封原神色严肃:“余恨未了心结难解,你真的愿意走了,墙自然会消失。”
小江帆扒着父亲的裤脚,仰头看他,眼中有着期许,他蹲下身问孩子想要什么,李江帆想了想。
“我想和布丁一起玩,想继续听高叔叔讲故事。”
李树建惨笑,他最后看了一眼樊仔,感觉自己真是最愚蠢的人,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齐封原叹口气,拍拍他:“樊仔对你做过的事情,就算放到其他人的身上也难以忍受。你选择了自杀,其他人可能会精神崩溃,别太自责。”
两人同时垂首,看着江帆童真的脸孔,他对两人的对话很茫然,偎着父亲怯生生地望着樊仔。
樊仔凶了孩子一眼,江帆眉眼一皱,往父亲身后躲了躲。
李树建发现自己忽然气不起来了,他看着樊仔,忽然问齐封原:“我妈的救命钱,真的可以要回来吧?”
齐封原笑了笑,目光转向高洋文。
“当然可以,只是你自己借来的这些钱……”高洋文迟疑。
“我弟会帮我还的,高警官,您把账本给他,这些事情我上次见到他时说过,要辛苦他了。”
墙体轰然崩塌,在空气中化解为无形,虚妄的灰尘把周围弄得雾蒙蒙的。
齐封原看看手表,24点整,时间刚好:“走吗?”
李树建握着妻子的手,郑重地点点头。
楼上楼,送余恨未了的怨灵,重入黄泉。
他的眼睛变成暗橙色,走到屋子门口按住这扇门,楼上楼的链接透过手掌覆盖在这扇门上,齐封原转身面对他们。
“黄泉路已开,我送你们一程。”
和来时一样,这次却将踏入黄泉路。
李树建携着妻子儿子走上前,留恋地看了一眼小院,推开这扇门。
没有什么光芒,门里一团漆黑。
门关上,齐封原的瞳孔恢复正常的颜色,链接中断,小院子恢复平静。
叶晓长出一口气,冷不丁想到个问题。
“灵魂一个角,送你入黄泉,说起来,你的酬劳好像还没要。”
齐封原僵硬片刻,猛地转身砸门:“卧槽!回来!”
叶晓哈哈大笑。
突然间,笑声戛然而止,叶晓整个身体发起抖来,黎幸一和高洋文站在她身边,刚要扶就被瞬间弹开了手。
齐封原冲到她身边,提前用屏障包裹住双手,托在她的两个手臂。
屏障的边缘开始灼烧,叶晓痛苦地咬住唇,眼神惊惶地看着齐封原,充满了惊吓。
“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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