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交杯
杨羡一路狂奔追着乐善,谁知乐善跑得奇快,抢先一步进了房,砰地一声,门砸在杨羡的鼻尖上。
杨羡怒斥道:“郦五娘,别以为把门儿一关,我就拿你没法儿!我敢娶你进门,有的是法子料理你,不过念在你是女流,方才没有动手,再敢撒泼逼急了我,一发拆了这道门,直接把人捆了,一路响锣押回郦家。到了那时,岂止你自个儿露丑,还要拿住你娘,究她个教女不严、纵女行凶之过!开门!”
杨羡外面跳脚,乐善坐在里面悠闲地吃佳肴喝梅酒,任凭外面的门敲得震天响,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玉簪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布菜,另一边的银瓶想偷偷溜去开门,脚下还没挪步,乐善如同脑后长了眼:“倒酒。”
银瓶无奈,只得上去服侍。
杨羡的声音隔门传来:“你乖乖把门开了,咱们彼此没话,郦五娘,你听见没有?郦五娘!”
乐善无动于衷。
走廊里,杨羡望着纹丝不动的大门,脸色越来越沉。
“千胜,叫人把门撞开!”
千胜刚领命要走,罗氏带杨珠娘赶到了。
杨珠娘开口:“娘,您可是亲眼瞧见了,那新妇好大气性,敢给丈夫甩脸子。我去叫门。”
罗氏怒意满满:“不必,你们都给我看着,我亲自去叫。她要是再不开,便是不敬亲长,罪犯忤逆,待我告上公堂,郦家便要颜面扫地。就是叫人一顿打杀了,只怕她亲娘看见,还要谢我替她教女儿呢!”
罗氏说着亲自上前拍门,手还没落下去,门开了,乐善站在门里,一脸笑容:“阿婆。”
杨珠娘气势汹汹:“郦五娘,你在里头干什么勾当?”
乐善看了杨羡一眼,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刚叫人备下酒菜,正要打发人去请官人,不曾听见外头叫门。劳阿婆久候了,不知有什么吩咐?”
说完,她让到一旁,叫众人都看见里面的酒菜和两个正在布置的女使。
杨珠娘嘴硬:“哼,说得好听,谁不知你昨儿夜里——”
杨羡却说:“好了!娘,二姐,我房里的事儿用不着旁人管,你们都回去吧!郦五娘,随我进来!”
说完,他越过乐善大步进了房。
杨珠娘不满:“哎,怎么同亲娘姐姐说话呢,我们为的谁来!”
乐善笑笑,向罗氏行了个礼,也跟着进房去了。
罗氏脸色不大好看,扭头就走,杨珠娘追上去:“娘!娘!”
千胜无奈摇头。
房间里,杨羡看看桌上,果然一桌酒菜,他坐下,随口吩咐道:“你们也下去吧。”
银瓶一脸委屈,本想向杨羡告状,听得这句吩咐,无奈地同玉簪一道行礼退下。
“刚才那出席叫你搅了,正好我还饿着呢!”
他说完,自己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乐善索性在他对面落座,直言不讳道:“我观你杨家仆妇如云,你身边也不缺人侍奉,何苦为着当日承诺,舍下那才貌双全的颜百十娘,非要迎我进门,这不是给你自个儿添堵吗?”
杨羡自顾自地吃饭,心里道:哼,我娶了她,头上还不换了绿帽巾。
乐善继续说:“就算你不中意颜氏女,大可禀过父母,再结别家姻亲。我郦家不过潘楼街上开茶肆的,配不起你杨家高贵门第。况我眼里从不揉沙子,今儿打你几个狐朋狗友,明儿再有人敢起狼心,惹起我的爆性子,管你姑舅姐妹照打不误!你娶了我,算作永无宁日了!”
杨羡向她勾了勾手指,乐善将信将疑地凑过去。
“郦五娘,你不就是想逼我休了你吗?你、休、想!”
乐善脸色一变:“你!”
杨羡笑眯眯道:“没有颜氏,还有黄的白的红的青的,但凡我爹选的,我个个不中意!我就爱你市井庸俗,言行坦率,同杨家完全两样人。哦,我还爱看你打人,只要师出有名,那些狼心狗肺的,打就打了吧!”
乐善气得脸发青,暗暗咬牙半响,很快笑了起来:“你这么心爱我,我就留在杨家,同你做一对恩爱夫妇,日夜相伴,形影不离。你,将来可不要后悔。”
杨羡喜道:“好啊,这话可是你说的。千胜!千胜!”
千胜匆匆进门,杨羡神色自若地下令:“叫人重备花烛喜酒,再添几道小菜,我要与娘子同饮合卺,共叙欢情。”
乐善陡然瞪大眼,杨羡对她微微一笑:“还有一桩,先把床上那瓷枕给换了!”
走廊里,女使们端着花烛酒菜经过,千胜独向捧着合卺酒的银瓶招招手,示意她单独留下。
银瓶意外,千胜取出袖里小药包,全放进右边那只酒盏里,轻轻一晃才放回去。
千胜嘱咐:“左尊、右卑,右边的奉给娘子,记住了。”
银瓶不解:“这——”
“吃下这杯酒体酥身软,棒槌也舞不起了。哎呀,你怎么这么笨,那王郎君都被打破头了,咱们郎君还不得事先提防着?去吧!”
众女使鱼贯进入房间,银瓶故意落在最后,望着波光盈盈的酒盏,心头暗忖:成了他们的好事,与我能有什么好处,不能叫郦氏得意!
银瓶左右看看无人,迅速调换了两只酒盏。
桌上重新燃起红烛,摆上酒菜,杨羡做了个手势:“娘子,请。”
乐善坐下。银瓶在二人面前分别放下酒盏,柔声道:“郎君,婢子为您布菜。”
杨羡厌烦道:“退下。”
银瓶不甘心地又看了杨羡两眼,无奈杨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咬咬唇,同众人退出。
杨羡端起酒盏:“当日娘子明明嫁的是何家,阴差阳错却许给了我,这等看来,你我姻缘虽有人谋在先,更有天意成全。这杯酒我敬娘子,自此什么都不提了,惟愿你我二人前嫌尽弃,永偕伉俪。”
乐善颔首,端起酒盏欲饮,突然惊呼道:“老鼠!”
她一下子惊跳起来:“房里有老鼠!”
杨羡忙起身去床边查看,五娘趁机将两个人的酒盏调换了。
杨羡若有所察,只作不知,回头道:“哪里有鼠?”
“我明明看见就在那儿的,一晃眼就不见了!”
“想必是娘子看走了眼,还是继续吃酒吧。”
他一边说,一边回到桌边,竟端起自己的酒走到乐善面前,状似要将酒盏递过来,乐善心头猛地一跳。
杨羡微微一笑,挨着乐善身边落座,作势凑近要同她说话,手肘仿佛一不经意,打落了乐善的筷子:“哎呀,是我不留神,有劳娘子。”
乐善下意识俯身捡筷,杨羡趁此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两人酒杯又换了回来。
乐善抬起头来,杨羡若无其事,持杯而笑。
乐善生怕对方真的将酒盏递过来,忙道:“郎君,既要补上合卺酒,那当然是吃交杯了。”
杨羡恍然大悟:“娘子此言有理,来。”
二人喝交杯酒,各怀鬼胎不露声色,脸上的笑容更加虚假,目光相触的瞬间,一阵霹雳火花带闪电。
深夜,杨羡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乐善站在门口,冷静道:“郎君吃醉了酒,你们进来服侍。”
银瓶和玉簪齐声称是,走进房间,乐善反手将门关上,不动声色地落了闩。
只见杨羡像是一只粽子,严实地被绑在桌腿上,正睡得昏天黑地。银瓶见势不妙,掉头就要往外跑,一根擀面杖及时拦在她眼前,作势比划了一下。
银瓶身子一僵,再也不敢动弹。玉簪识趣道:“娘子不消动怒,但有吩咐,婢子们照做就是了。”
乐善甜甜地一笑:“这样才对嘛。”
说完,她扯开了新送来的软枕,两个女使一脸茫然地看着漫天鹅毛飞舞。
乐善捡起一根鹅毛,柔软的毛毛指向了一无所知的杨羡:“动手吧!”
杨羡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脱力,徒劳地挣了两下,严厉喊道:“郦五娘,你又捣什么鬼,赶紧把我放开!”
乐善果断把手一挥,两个女使被迫一人抬起杨羡一只光脚,手持鹅毛比划了两下。
杨羡想笑又想哭:“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放开我哈哈哈哈!来人,快来人!”
“郎君啊,这寻常夫妇恩爱,不过是些画眉举案的俗套,哪似为妻这般会找乐子,叫你穷人生之快活,得闺房之奇趣呀。叫,叫得大声点儿,把整个杨家都叫来。想必郎君你的乐子,明日便会传遍京城啦。”
杨羡生怕丢人现眼,死死咬紧牙关忍住。
“郦五娘,你、你给我等着!”
“这药是你自个儿下的,药劲儿可真大。怎么,郎君不喜欢?那也不难,只要你依我一件事,万事好商量。”
杨羡咬牙切齿:“你、休、想!”
乐善抽了他的汗巾子把嘴堵上,才赞赏道:“不肯从我?好,有骨气,大丈夫,真汉子也。挠他!”
“呜呜呜!”
乐善警告地看了那两个女使一眼,二人唯恐擀面杖落下,卖力地对杨羡“上刑”。乐善不自觉打了个呵欠,她也不再管杨羡,自己把大床占了,又强撑着看了会儿,才轻轻阖上眼睛。
看乐善好像睡着了,银瓶手底下就松开了,正想悄悄上去解开杨羡的绳索。
乐善一直攥在手里的擀面杖突然竖起,在床板上重重一敲,银瓶吃了一吓,赶紧抬起杨羡的脚。
“呜呜呜!”
床上闭目养神的乐善弯起嘴角。
……
外面梆子声敲过三下,乐善立时睁开了眼,一咕噜坐起来,快步走到奄奄一息的杨羡身边,踢了他一脚:“应不应?”
被折磨了大半夜的杨羡忙不迭地点头,生怕慢上一点,乐善又要使坏。
乐善满意了:“下去吧。”
两个女使跪得腿都发麻,一听这句吩咐,逃也似地退了下去。
待二人离开,乐善才解开了杨羡堵嘴的汗巾子。
杨羡气得头发昏,隐忍道:“好,你说,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明日备下厚礼,陪我回娘家拜门。”
“这个容易,你先把我放了。”
乐善挑眉:“我不但要你去郦家拜门,还要你在人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做个千依百顺、体贴妻子的好夫婿。如何,做得到吗?”
杨羡切齿道:“可、以,松开!”
乐善伸出手,解开了他的绳索,杨羡冷哼一声,大力甩开了绳索,这才察觉手臂和小腿都酸得抬不起来,不禁揉了又揉。
乐善来回踱步:“我娘寡母养育六个孩儿,最疼的就是我,我过得不快活,娘晚上要睡不着的。你依了我的话,我便就此罢手,否则——哼。记下我的喜好,免得他人问起,露了马脚。我平日爱吃甜的不爱酸的,最恨花椒和姜了!”
杨羡抬起手,乐善猛然转身:“你可别偷袭。”
杨羡冷笑:“我是那样人吗?打赢一个女人,我也胜之不武啊。”
乐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说:“我爱揉蓝莺黄石榴红,越扎眼的我越爱,最厌那些个白的黑的灰不溜丢,看着就丧气……算了,先记这两条吧!”
杨羡悄悄站起,蹑手蹑脚地走近,预备从背后攻击乐善。
乐善眼风一扫,早在窗纸上看见黑影逼近,故作浑然未觉,继续说:“我家都是女孩儿,性子各各不同,相的女婿也天差地别——我那四位姐夫都非寻常人物,你可得小心了!”
杨羡潜伏在乐善身后,抬手便要对着她脖颈劈下,乐善掐准时机猛一转身,只听擀面杖“咚”地一声,棒子正中杨羡脑门。
杨羡脑袋嗡地一下,仰面倒下。
乐善看着倒地不起的杨羡,无奈道:“都叫你别偷袭了嘛,傻子!”
第二天,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
车里,杨羡不断用药包揉着微肿的额头,脸上是尚未消散的郁气。
乐善问:“我同你说的话,都记住了不曾?”
杨羡不耐烦道:“我又不是老糊涂,记住了。”
“可我老觉着忘了什么事……”
杨羡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都叮嘱多少遍了,不外是装着做小伏低罢了。你郦家又不是龙潭虎穴,新女婿拜个门儿打甚紧,值得把耳朵都念出茧子?郦五娘,你也别忘了,我给你留颜面,你往后也得给我做脸,别整日打打杀杀,丢人现眼。”
乐善苦思冥想:“不对呀,到底忘了什么来着?”
杨羡突然伸手探向乐善后腰,乐善警惕地质问:“做什么?”
杨羡笑着一指别在她后腰的擀面杖:“带着这个回娘家,怕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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