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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命案


深夜,郦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春来靸着鞋、披着外衣,迷迷糊糊地捧着烛台来开门:“来了来了,这么晚了,谁啊?”

崔荣姐喊:“是我,崔家的荣姐儿,开开门吧!”

郦娘子也披衣下楼来了:“谁啊!”

门一开,崔荣姐眼泪汪汪地哭诉:“郦姨,快救救我娘吧!她一晚上直嚷着腹痛,床上滚了半夜了,求您帮着我去看一眼。”

郦娘子拢了拢外衣,嫌弃道:“我又不是大夫。春来,把刘妈叫起来,上前街去请胡大夫。荣姐儿,他最精妇人方,保你娘平安无事。”

崔荣姐忙道:“我劝了,娘她怕使银子,死活不肯瞧大夫。我爹还瘫在床上,娘再有个好歹,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呢?郦姨……你可怜可怜我,千万去劝劝她,呜呜……”

她眼泪滚滚落,郦娘子嘴硬心软,终究不忍:“要钱不要命的,别哭了别哭了,我同你去瞧瞧就是了!春来,把门守好。”

春来应声。郦娘子跟着崔荣姐往隔壁去了,口里还抱怨:“你娘那张破嘴,得罪多少街坊,也就我软心肠!哎,你这么乖巧伶俐,怕不是捡来的哟……”

郦娘子迈进门槛,只见房内烛火幽暗,崔荣姐说:“郦姨,我娘就在里头。”

郦娘子不满地走到床边:“这把年纪倒不知羞,叫女儿替你忧心,吵得我也不得好睡。不是看在荣姐儿可怜,我才不费这腿脚。”

床上人一动不动,并不作声。她不耐烦地伸手一推:“哎,你听见没有——”

手上湿漉漉的,她低头就着月色一看,竟是一手的血,顿时骇了一跳,转身就逃:“娘哎,杀人了!”

门口却被崔娘子堵住了。

郦娘子指了指床上,又指了指崔娘子,声音发颤:“你、你,你杀人了!”

崔娘子一笑:“哪里话,分明是你郦家杀人了。”

郦娘子径直要往门外闯:“我不与你理会,疯婆子!”

崔娘子一把将人扯住,强拖到床前,掀开被子给她看:“你不信?那就睁开眼自己看看,这个不正是被你女婿打杀了的严郎君!”

郦娘子一看,那人长发覆面、满身血污,根本辨不清容貌,然而一身沾了血的袍子,分外眼熟。

一瞬间,郦娘子浑身力气抽得干干净净,双膝一软,跌倒在地上。

崔娘子得意一笑,门外,崔荣姐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们。

第二天,郦娘子拿着一个布袋子,正要蹑手蹑脚下楼,崔娘子已经来到了郦家门口。

“请您稍候片刻,容我进去问过娘先。”琼奴说。

崔娘子一笑,直接把人一推:“好个不晓事的,都是烟火邻居,彼此亲热得很,你娘知道我来了,怕不飞奔着来接的,何须多此一举。”

“哎,你这个人,怎么直往人家里闯呢?”琼奴怒道。

崔娘子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瞅见天井里晒的缠枝牡丹花罗的衫子,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

“哎呦,这衣裳美得嘞,料子又软又轻薄,果是有家底的人家哈……”

郦娘子忙赶上去,一把将人扯住:“你怎么来了,叫你在外头等我。”

“啧啧,这衣裳真叫人爱不尽……老姐姐,这就送了我吧!”

琼奴上前拉扯:“不成,这是二姐孝敬娘的,不好送人的。”

崔娘子撇撇嘴,只是把眼一斜,扫了郦娘子一眼。

郦娘子心疼极了,却从琼奴手里夺过来,丢给了崔娘子:“行了吧?走走走,出去说,出去说!”

琼奴越发惊异:“娘啊!”

郦娘子头也不回,连连挥手:“好了好了,没事儿,自去忙你的!”

琼奴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杜家正房里,康宁正在翻看寿华准备的几件小肚兜和小鞋子。

“大姐姐,二姐这肚子还没显怀,你都做好这么多了?哎呀,小小的,又精巧,绣得真好看。”

“好看吗?等将来你有了喜信,我也给你做。”

“我成亲才几时,早着呢。倒是大姐姐,是不是急着想做娘啦?”

寿华抿唇笑笑,抚摸着肚兜上的纹样,又想到杜仰熙,心头竟也升起一丝向往。

康宁还待打趣,乐山乐善风风火火地闯入,后面还跟着琼奴。

“姐姐!不好了!”

康宁困惑:“六月天下雪了,还是四福斋要倒了,什么事了不得,也值得这般惊怪。”

好德和乐善抢着说话,一个说“可怕可怕真可怕”,另一个就说“比那两个还吓人!”

寿华问:“究竟发生何事了?”

“娘的钱不翼而飞了!”琼奴回答。

……

她们来之前,乐善偷偷钻进了郦娘子的房间,好德在门口把风。

“你快点儿,要是找不到,赶紧换了我来。”

乐善钻到床底下一通乱摸,冷哼:“我四岁就从她眼皮底下偷糖饼了,娘的私房钱还能瞒得过我?她近日鬼鬼祟祟,我倒要看看她弄什么鬼!”

她摸出瓦罐晃晃,竟是空的,忍不住叫道:“不对呀!上回我偷偷瞧见,满满一罐儿呢。”

好德嘀咕:“五个十两重的银锭子,一对金钗,还有用粉色芙蓉锦帕裹的两个金戒指都不见了!哎,琼奴,我们、我们是……你可不许同娘告状。”

琼奴灵活地从好德手臂底下钻了进去,笔直冲向梳妆台,抽屉一拉,愣住了  。

“你们快来!”

另两个人围了过去,往抽屉里探看一眼,全都呆住了。

此刻,琼奴摊开手,将木簪子给众人看:“只剩这根木头的‘一丈青’了,还是咱们从街上捡来的。”

康宁疑惑:“忽然之间,娘要这么多钱作什么使,四福斋的经营遇着难处了?”

众人纷纷摇头。

寿华眉头蹙起,沉声道:“家里出大事了,把二娘叫回来吧!”

傍晚,好德和乐善推着郦娘子进屋,郦娘子还满脸的不乐意。

“别闹了,娘还得做生意,前头好些客人,到底什么事儿?”

琼奴闩上门,忍不住道:“娘,茶叶不进新货,茶汤和饮子的秘方也都与了旁人,店里哪里还有生意?”

康宁道:“上月女儿送了一对翠镯子,您日夜戴在手上的,怎么也不见戴了?”

郦娘子环顾众人,见女儿们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顿时心知不妙,马上变脸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千辛万苦养大了女儿,福不曾享得几日,一个个倒来审问亲娘,天下竟有这等没理的事。生儿育女,是债是债都是债啊。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  么苦呀!”

她演得逼真,眼泪说来就来,好德不忍就要来哄,被康宁眼神止住。

寿华道:“娘自小教女儿,眼泪要小心攒着,到用的时节方落,免得空耗了气力。自家人面前,也好省上些眼泪,待把话说清楚再哭不迟。二娘。”

福慧解开了桌上的包裹,里面是一些首饰和两件过冬的长袄。

“典出去的首饰和袄子,我都赎回来了。娘把闺女当儿子栽培,女儿就是娘下半生的倚傍。手头一时短了银钱,怎么不对我去说,偷偷拿东西去典,人家要骂女儿忤逆,竟不知奉养亲娘了。”

郦娘子讪讪道:“不至于!不至于!就是近日铺里生意不济,眼看着要交茶款,账面上银子不够填补的……”

乐善开口:“娘,你还编谎话来哄我们?”

好德把手一伸:“卖了好些宝贝,筹来的钱又在哪儿?”

郦娘子眼神转了一圈,见女儿们个个面色坚决,压根不容她抵赖,她长叹一声,懊恼地坐在了椅上。

“问问问!我一个人愁,好过一家子愁,这下可倒好,蚂蚱栓一串儿,谁也逃不脱!”

深夜城外,一辆马车疾驰在路上。

范九亲自驾车,车里的范良翰紧紧挨着福慧坐着,神情分外紧张。

车后烟尘滚滚,阵阵马蹄声逼近,很快追上来七八个人,团团将马车围住了。

范良翰声音发颤:“娘子?!”

福慧脸色倒还镇定,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另一手主动掀起了车帘子。

柴安策马上来,沉声道:“范良翰,这深更半夜的,你要往哪里去!”

范良翰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

郦家花厅里,众人分位次落座。

杜仰熙察觉气氛不对,见众人面色俱都阴沉,不由诧异道:“丈母说有急事相商,不知是何要事。在座都是自家人,休戚相关的,遇有急难事,同舟共济也是本分。这都半盏茶过去了,到底有甚为难处,不好对女婿启齿的?”

郦娘子尴尬地笑笑:“贤婿啊,其实……还是等柴女婿来了,再一道说吧。”

杜仰熙立时看向寿华,试图向她讨个暗示。

寿华只低着头,并不给他半个眼神回应,杜仰熙不禁微微皱眉,心中越发纳罕。

很快,柴安提了范良翰进门,到了花厅门口,一把将他推了进来。

范良翰脚下踉跄一步,跌坐在地,头也不敢抬,嗫嚅着:“丈、丈母。”

康宁惊讶地看向紧随其后的福慧,福慧悄悄向她摇了摇头,康宁连连叹气。

郦娘子腾地一下站起,急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唉,范女婿,你也忒不中用了!”

范良翰面露委屈:“丈母,可不能怪我,表哥那马异常神骏,又抄了近道,我才出宣化门就叫他逮住了。”

柴安沉重道:“丈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表弟果真杀了人,就算让他跑到天边去,逃得了一时,还能避得过一世吗?表弟糊涂,你们竟也跟着胡闹起来了!”

杜仰熙面露震惊:“杀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众人都不敢看他,只有寿华平静道:“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来说吧。那日庙里做了斋醮回来,不妨严贼又来纠缠,累得二位妹妹受惊不浅。二妹夫一时义愤,带人教训了他一顿。想是此人恶报到来,竟至死了。间壁崔氏以此要挟,再三再四索金讨银,娘只得赔钞典物,勉强敷衍过去。今已无钱无物可贿,料是东窗事发不远。这才叫他们收拾细软,暂去江宁府避上一阵。”

杜仰熙不敢置信:“教训?是言语训戒,还是提棒教训?是略施薄惩,还是一通乱棍?”

范良翰结结巴巴:“我……一听人死了,头都昏乱了,我……我也说不清啊!”

杜仰熙瞬间明悟,他又看向郦娘子:“所以你们就放他跑了?”

康宁忙解围道:“大姐夫,事发仓促,此人究竟是醉死的,是跌死的,是家丁失手打杀了,还是作恶多端遭人暗算,谁又理得清。如今死无对证,崔娘子又一味诬赖,难道真叫范姐夫抵命不成,这不是太冤枉了吗。”

杜仰熙道:“冤不冤枉,不是口里言说,须得上了公堂,验过尸身,才好分辨真假。你们这样办,就是私纵人犯,也要一并论罪的!”

福慧急了,忙向寿华求救:“大姐姐,大姐姐!”

寿华安抚地拍了拍福慧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着急。

范良翰万分惊惧,忙抱住福慧的裙摆,语无伦次道:“不去,我不去衙门!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人好端端竟死了,可知有人赖我,我是冤枉的!娘子,你要救我!表哥,你也要救我啊!”

福慧道:“好好好,别怕,我信你,啊?”她转头向柴安哀求,“柴表哥,原是骨肉亲热的兄弟,难道眼睁睁看他丧命,叫舅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康宁也柔声劝说:“官人,明知他外强中干的性子,别说下狱拷问,那惊堂木一响,吓也吓死了,你忍心嘛?”

寿华终于开口:“我不信妹夫会杀人。今也不怕别的,就怕官府拿不住真凶,胡乱捉了他抵命,这才叫他避避,探探风声再言其他。尤其二妹已有身孕,妹夫有半点儿差池,可就不止两条性命了。”

杜仰熙没想到妻子和自己唱反调,立马道:“柴兄,此事个中厉害,愿君熟虑之。”

寿华看了杜仰熙一眼,杜仰熙也投来一瞥,各自坚持立场,谁也不肯相让。

郦娘子护着范良翰,哭诉道:“好好好!你们去告官,你去你去!原指着好女婿尽孝道,谁知这左手倒要砍右手。那衙门是甚好去处么,不问好赖先夹起来,一通拷打逼人画押,无罪也要屈招了!女儿呀,同你娘的命一样苦,下半辈子孤儿寡母靠谁去啊!”

杜仰熙哭笑不得:“丈母,今开封府主官暂缺,堂上是沈通判署印,此人出自湖州武康望族,秉性正直,官声甚好,绝不至有屈打成招之事。”

郦娘子哪里肯听,同范良翰两个抱头痛哭,一个喊“女婿呀,痛杀我了”,一个喊“丈母,我好惨啊”。至此,郦家分为旗帜鲜明的两个阵营,女眷们都护着范良翰,柴安和杜仰熙势单力薄。

杜仰熙道:“柴兄!”

康宁急了:“官人!”

柴安被康宁叫得心慌,心念一转,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拳脚无眼,殴伤性命,也是常有的,我再三要你安分守己,不许出去寻衅生事,偏你就是不听!便是要替大姐夫教训恶徒,也不该独个动手,如今叫人拿了短,你还想一走了之,丢下丈母怎么处?衙门不见了祸首,追问郦家窝藏凶嫌之罪,郦家更要声名尽毁。到了那时,姻亲个个受累,你范家、我柴家,便是杜探花——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啊。元明,你说怎么办吧。”

这一句话,杜仰熙就被拖下水了,全家人齐刷刷地将殷切目光投向了他。

杜仰熙愕然一瞬,陡然明白过来:”柴兄,这话说来说去,怎的说到我身上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寿华抬眸望向杜仰熙,眸光水波盈盈。杜仰熙心头一软,声音顿时虚弱两分:“丈母!丈母!丈母先别急,那崔氏手头还有什么证据?”

寿华代母亲回答:“那恶徒的尸身。”

杜仰熙问:“从何而来?”

“她伪称救人,将伤者扶回家中,孰料未及延医问药,一时三刻便断了气。”

“这条街上比屋连甍、鸡犬相闻,半夜里埋尸焚化,必会惊动邻舍。尸身现在藏在何处?”

众人看向郦娘子,郦娘子忙道:“还在她家里……”

当时,趁着夜黑风高,崔娘子抬头,郦娘子抬脚,两人合力把尸体投入井里,又搬了块大石压住。

郦娘子急道:“我、我也不想!要不肯从她,她大声嚷嚷起来,哪容范女婿申辩哪!”

杜仰熙又问:“她到底要多少银两?”

福慧忙道:“先前她从娘手里讨了百贯之数,昨儿又扬言,三日内凑齐一千贯,自此再不登门,否则,便要去告官了!”

柴安道:“一千贯虽不是小数,我倒还凑得齐,可凭白受人勒索,难免心里憋闷……唉。元明,依你看,这钱给是不给?”

杜仰熙面对着一双双眼睛,瞬间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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