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心计
翌日升堂,众衙役齐声:“威——武——”
原告被告都在堂上候着,沈慧照扫视众人,沉声道:“抬上来!”
二衙役立刻抬了纪氏的尸体上来,仵作人紧随其后。
纪母哭得哽咽,几欲昏厥,阿桃忙扶住。
沈慧照开口:“姚牛!本官记得你先前曾说,得了一剂假死药,给纪氏服下。”
姚牛忙道:“大人,千真万确。”
沈慧照微微一笑:“那便是了,仵作!”
仵作回禀:“大人,卑职对尸身做过干检,又经酒醋洗尸,尸身面部紫绀肿胀,四肢都留下了撞击棺木时发生的擦碰伤,除此之外并不见严重伤损,还须循例验看口舌、咽喉。”
说完,他简单查验了死者的口腔,然后取出一根银针,用布巾细细擦过,扎入纪氏咽喉,众人都伸长脖子去看。
片刻后,仵作抽出银针,郑重其事地高高举起。银针末端变黑,阿桃立刻惊呼:“果是有毒!”
沈慧照质问:“仵作,纪氏不是被封在棺中窒息身亡吗!”
仵作回答:“大人,产妇应是先中了砒霜毒,因药量不足,一时侥幸未死,后在棺中醒来,挣扎不出才窒息而亡。”
沈慧照脸色一沉,厉声道:“姚牛,你存心不善,谋害主母,这银针便是铁证。不用大刑,谅你也不肯招,来人,先杖他八十!”
姚牛五雷轰顶,胡乱嚷道:“大人,是假死药不是砒霜,草民冤枉!”
沈慧照将令签一丢:“杖!”
衙役们一拥而上,把人按住,一通乱棍,打得姚牛哭爹喊娘,皮开肉绽,拼命喊冤。
沈慧照目光冷冷扫过神情不安的邓家母子,话是对姚牛说的:“既然你亲口认了下药,就算将你当堂杖死,料旁人也无话可说!”
姚牛熬刑不住,大呼出声:“大人,草民没下药,真的没下药啊!”
沈慧照反问:“哦,你不是说和纪氏有奸?”
“没得奸没得奸,邓娘子许我五十贯,叫我胡乱扯谎诬害她儿媳!”
邓氏陡然变色,厉声喊:“你这泼皮无赖,熬不过刑,恁地冤人,就打死也活该!”
沈慧照淡淡一笑:“邓家也是有名姓的人家,怎会自玷门风、污蔑儿媳,定是你不怀好念,拖人下水!继续杖!”
噼里啪啦一顿乱棍,姚牛惨叫:“哎呦哎呦大人啊,五十贯用咸菜坛子装了,埋在我屋后大槐树下,大人可去验看!”又对着邓母大喊:“说好只挨二十,故意诓我来填命,你邓家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哎呦!”
邓景复怒不可遏:“狂徒还敢诬人!”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发现邓母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心里一跳,登时住口。
沈慧照一抬手,衙役停杖,姚牛哼哼:“全是邓家指使,草民是代人受过啊……”
沈慧照开口:“五十贯的贿金本官自会派人查证,阿桃,再把那夜情形仔细说来。”
“是。那天夜里娘子突然发动,婢女奉命请了产婆回来,郎君立在中庭,丫头婆子烧水的拿布备剪的乱作一团,忽闻屋里娘子一声惨呼!”
邓母身子都抖了起来,却还硬挺着:“哪个女人生孩子不叫嚷,却听她乱编排!儿媳衣食全是这婢子照看,吃了不干不净的死了,也跟我邓家没账!”
沈慧照讽刺道:“纪家婢子下毒,你倒重金收买姚牛替她顶罪?死到临头,还在扯谎!”
邓母悚然。
阿桃忽然开口:“大人,婢子想起来了,娘子生产前嚷着肚饿,婢子做了水饭,大官人送进去的!”
邓景复心慌胆怯:“大人,草民是送过水饭,可……草民不曾下毒啊!”
沈慧照又是一拍惊堂木。
“纪氏临近生产,婢女阿桃寸步难离,何处去买砒霜。要是她杀人,怎敢公然替女主人申冤?纪氏在邓家惨死,你邓家脱不开干系,若是儿子下毒,母亲买人抵罪,这便说得通了!来人,纪家收买人证、诬罔视听,必有不可告人之事,将邓景复拖下去,杖!”
衙役押住邓景复,邓母惊骇欲绝。
二堂里,隔壁打板子的声音,邓景复惨叫的声音,全被邓母惊呼盖过去了。
“大人,我儿冤枉,他没有杀人哪!”
燕儿听得心惊肉跳,小心去看好德,好德像是没听见似的,轻轻打着团扇。
公堂上,邓母眼看邓景复受苦,扑到儿子身上,惨呼:“不要杖他,我儿是要科考的人哪,打坏了如何应考?是我!全是我干的!是我干的呀!”
板子停了,沈慧照厉声问:“你是怎么谋死儿媳,还不从实招来!”
邓母哀泣:“实不知砒霜从何而来!我是把人打发出屋,趁着儿媳生产,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刺进了她的顶心——谁知她命那么大,竟在棺中死而复生啊!”
纪母骇然,一把揪住邓母衣领:“你还我女儿,你还我的女儿!”
邓景复涕泪满面,失声道:“娘,柔姐儿还有孩子,您怎么下得去手啊!”
邓母推开纪母,抱住儿子哀嚎:“我的儿,娶了这个破落户,几时才得出头,她不死,怎替你另聘高门佳妇,娘是一心为你,才下了这个辣手啊!那砒霜我是真不知情,我不知情哪!”
沈慧照冷声道:“砒霜是有,只在用来擦拭银针的布巾之上!本官要不这么说,姚牛怎会当庭反口,本官又怎能拿住你买人顶罪的证据!”
邓景复慌乱地求饶:“大人,我娘是长辈,又是一时糊涂,以尊犯卑处刑可以轻判,可以轻判的啊,求大人开恩哪!”
沈慧照重重一拍惊堂木:“住口!邓景复治家不严,不知劝诫母亲、护持妻子,才酿成有违伦常的凶案,枉为人子人夫人父,罚八十脊杖。邓婆嫌贫爱富,谋死人命,杀媳弑孙,悖逆人伦。手上沾了两条人命,还妄图诬人脱罪,不在故杀子孙轻判之例!本官要奏请官家,将你凌迟处死,以为后世鉴戒!”
邓母恐惧至极,两眼一翻,身子瘫软在地。
闺房之中,伤感的琴曲悠悠飘扬。
方玉蝉弹着自伤身世的琴曲,崔妈妈挥退女使,劝诫道:“小娘子,这般意志消沉下去可不成,那郦氏虽是个卖茶的出身,却是有心眼懂算计的,三郎君前脚去了衙门,她后头就跟去。送药送茶嘘寒问暖,占了正头娘子的位子不说,连个容身之处都不与你,还要早作打算啊!”
方玉蝉泫然欲泣:“沈家赖婚不娶,连信物都夺去了,我一个孤弱女子,又无父母出头,能有什么法子!”
“娘子不要自苦,你自小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样样皆精,阿郎在世时爱若掌珠的,偏遇上个狠心的继母,还要卖你去换彩礼。咱们千里赴京受尽苦楚,好容易寻上沈家,绝不能前功尽弃。”
方玉蝉追问:“那崔妈妈,我该怎么办?”
崔妈妈低下头,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方玉蝉面颊绯红,忙摇头:“不不不,怎教我干这没廉耻的事,我不干,我不敢……”
“哎呀娘子,都什么时候了,顾不得女儿矜持啦,难道你还想回去受那份磋磨?”
想到凶恶的继母,方玉蝉浑身一个冷战,再也不说话了。
深夜,沈慧照正在书房批阅卷宗,青石进来禀报。
“大人,方娘子身边的崔妈妈过来了,说是有极要紧的事要面陈,请您拨冗一见。”
沈慧照翻过卷宗,压根没理会。青石会意,正欲退下。
沈慧照突然问:“她来过了吗?”
青石啊了一声,突然醒悟过来:“娘子还未送汤药过来。”
“她要是来了,汤药留下,别让人进来。”
“是。”
沈慧照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卷宗上,再不去想四娘的事。
书房外,青石向崔妈妈道:“大人正在处理公事,实在抽不开身,请妈妈代为告罪一声,大人就不过去了。”
崔妈妈急了:“别呀,娘子等着呢。劳你再进去禀一声,就说大人的舅父留有遗言和东西,娘子需亲自托给三郎君!请你设法周全,万万托付!”
她从袖里塞过银子去,倒把青石吓到,忙推回去:“不敢不敢,小的再进去试试就是了!”
这一幕,全落在了前来送药的乐善眼里。
乐善匆匆走进好德房间,在好德耳边低声说:“四姐姐,我跟你说呀……”
她越说越小声,很快,好德皱起眉头,不可思议道:“虽是家道中落、无人养济,到底出身名门,何必自轻自贱到这个地步?我不信。”
“你让我去打探的,我便如实说了,是真是假,你去一看便知。”
好德略一思忖,快步走出房门:“燕儿,替我去库房领些东西来。”
“娘子要领什么?”
好德招招手,在她耳边低语,燕儿连连点头。
好德又道:“喜儿,去把青石唤来,只说——太夫人要过问郎君今日的膳食,旁的全都不必提。”
燕儿喜儿领命分头去了。
乐善走出来,姐妹俩对视了一眼。
方玉蝉房间门口,崔妈妈领着女使,在门外翘首企盼,远远瞧见一盏灯笼过来,当即迎了上去。
青石笑笑:“太夫人请了大人过去说话,不出半盏茶的工夫,大人会路过此处。方娘子要转交的东西呢?”
“娘子说了,亡父临终重托,日夜须臾不离,怎敢假手他人,亲手交托才算圆满。你先才说,不出半盏茶的工夫,人就要到了?”
“是。”
崔妈妈喜出望外:“哎哎哎,老奴赶紧去通禀一声!”
青石颔首离去,崔妈妈扭身就往房里跑。
房间里,屏风上搭着女子外衫,方玉蝉穿着轻薄内衫,在屏风后踱步。
崔妈妈低声道:“娘子不要怕羞,他肯进得门来,此事便有三分了!只管梨花带雨,好生哭诉身世,不怕他不动意!”
听得门外脚步声起,方玉蝉壮着胆子娇滴滴道:“瑞儿这丫头,怎的还不送热水来,叫人好不耐烦!”
门猛地叫人推开,她立刻应声而起,快步出了屏风:“你去哪儿——”
好德带着乐善快步进来,身后的燕儿捧着绸缎,喜儿端着一盘首饰,众人看方玉蝉这副模样,俱是一脸震惊。
方玉蝉看清来人,声音戛然而止。
好德当机立断,忙使了个眼色,发号施令:“表妹衣衫单薄,也不怕着凉受寒,还不快快替她裹上!”
乐善眼明手快,将燕儿手里绸缎一扯,两人就着那匹绸缎左围右绕,顺着方玉蝉转了好几圈。
方玉蝉遭她二人冲上来一通裹缠,顿时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只顾双手乱挥:“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方玉蝉玲珑有致的身段很快被绸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子,连嘴巴都封上了。
乐善重重在她腰后打上了一个结,双手一拍:“好!四姐姐选的这匹缎子,漂亮!”
方玉蝉眨眨眼,好德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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