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威胁
我有朋友叫小胖,我救过他两次命,还顺带着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第一次救他命是在我九岁那年。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云杉,1985年出生在粤西市下属的一个小县。
我们县城很小,就两条主干道,两边分布着八趟街,两个饭馆,还有一家国营商店。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放课,撒丫子就往县外面跑。跟着小伙伴爬山、游泳、捉蜻蜓、钓虾。别提多有意思了。
我妈对我出去疯没什么意见,就提了两点要求:
第一,不许去水库里游泳。
第二,不许去西边八丈沟周围玩。
不许游泳,是因为那水库不比县城边上的小河,里面水太深,淹死过不少半大孩子。
不许去八丈沟的原因,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那时候县里的小学逢周二下午就休息。一天我和小胖在水库里游完泳,趴在岸边晒太阳。小胖突然神秘兮兮地问我,知不知道八丈沟的秘密。
他听几个下棋的老头闲聊,说当年一个地质考察队,在八丈沟作业,结果挖出来好几口棺材,还有几十个人头,都已经成了白骨,可头顶上还都长着乌黑的头发。
这时候太阳在天上明晃晃地挂着,我一点都不害怕。惦记着邻居丁宝家里的奶油冰棍和游戏机。等衣服晒干,匆匆和小胖告了别。
临走的时候,小胖有点心不在焉,瞅着八丈沟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在丁宝那一直玩到六点多才回去。吃饭的时候,我妈说小胖他爸刚才来过,问我看没看见小胖,他一直没回家。
小胖是半夜十点的时候被人抬回来的。
之前小胖的爹娘都急疯了,听我说小胖下午游泳的时候提过八丈沟,连忙带了好多人去找他。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有。到底他二舅妈眼尖,看见地下埋的一个棺材缝里夹着小胖的衣角,连忙把那棺材撬开,把小胖救了出来。
我当时已经睡下了,都是听我爸妈在客厅里小声嘀咕出来的。我妈还说,谁都不知道小胖怎么会被关进棺材里面,刚抬回来的时候,还能说两句话,现在好像人要不行了。得赶紧过去看看他。
没过多久,就听见一声关门响。整间屋子立刻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我一个人蒙着脑袋,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直觉得周围堆得全是一个个人头,白色的头骨上面长着乌黑的头发。
我哆嗦了半天,试探性地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猛然看见我床边的窗户后面,一张脸隔着玻璃死死地盯着我。
是小胖。
我连忙把窗户打开,却看见小胖的脸惨白惨白地,双眼空洞,一点生气都没有。
我心里打个突,心想小胖不会死了吧,外面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活人。
我越看越不对劲,后背一阵阵发凉,刚想把窗户关起来,小胖突然张口说话了,声音阴恻恻地:
“叶子,你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我试探性地问。
“你帮我把头扶回去。”
小胖说着话,一歪头,整个脑袋从腔子里直接掉了出来。
这一下子把我都快吓疯了,想从床上蹦起来就跑,却看见小胖的脑袋没掉到地上,被几根红绳拽着,像小孩子的围兜一样,在胸前晃来晃去,嘴巴还一张一合,似乎在对我说:
“叶子,帮我把头扶回去。”
我忽然觉得小胖这样子非常可怜,这么一想,那股害怕的劲头淡了几分。大着胆子探出身,把小胖的脑袋从他胸前捧起来,安回他的脖颈之中。
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把脑袋安回去后,觉得小胖的脸上好像多了几分生气。他头向前倾一倾,似乎要和我道谢,可脑袋这么一晃,右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血淋淋地掉在我手上。
我再也承受不住了,吓得一声惨叫,双手用力把小胖往外推,只觉得一阵阴风吹来,小胖的身体突然消失了。窗外静悄悄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浑身发抖,低头一看,手里的眼珠也不见了。
第二天我爬起来,只觉得头脑发昏,根本记不清昨晚的事情是不是一个噩梦。从房间里出来,我妈正在准备早饭,脸上喜气洋洋地。
她说昨晚他们把小胖送到医院去,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孩子已经没气了。小胖妈哭得撕心裂肺,她在一旁也不知所措。
可这时候,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走到病床前,拿出几根红绳,系在小胖的脖子上面。
他们一开始以为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但看那人的举止衣着完全不像。穿得非俗非道。背着个匣子,腰里绑着条白手巾。嘴巴里还一直念着经文。
小胖二舅觉把那人往外面轰。可那人也不理他,只是自己念经。过了一分钟。小胖突然吸了口气,咳嗽了一下。
小胖妈感觉不对,连忙把她哥拽了回来。那人半跪在小胖病床前,足足念了十多分钟,小胖呼吸越来越明显,到最后还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妈。
这下可把他们都乐坏了,一窝蜂地涌到小胖病床前。等再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不见了。
后来医生过来,大为惊诧。给小胖做了个全面检查,说性命已经保住了。只是缺氧了太久,对脑部神经有一定的破坏,右眼以后会失明。
红绳那里我就觉得不对,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吃完早饭,我背起书包,走路去上学。
路上我一直在想,昨晚我看到的是不是小胖的魂魄,是不是我把他脑袋安了回去,小胖才活过来的。那这么说,如果我当时不推小胖,把那眼珠子塞回他的眼眶里面,他右眼是不是就不会瞎了?
我闷头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走错路了,一回头,路边站着一个人,穿得很奇怪的衣服,背着个匣子,腰里还揣着条白毛巾。
他走过来,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笑了一下,说:“小朋友,别内疚,昨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楞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他看了我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系在我脖子上,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白玉做成的小神像,长着六只手,看不出是哪路神佛。
我再也没在县城里见过这个人,只记得他左脸颊上长了一颗黑痣。
小胖死而复生的事情,在小县城里传了很久,大家争论不休,最后到底还是茂伯的话赢得了认可。
茂伯说八丈沟那边阴气重。小胖自己跑过去,失了魂魄。那人能用红绳把小胖的魂魄勾回来,腰里系着白毛巾,背上的匣子,越看越像是养小鬼的魑魅匣,估计他是一位白衣降师。
降头术是据说起源于古泰国,也就是暹罗。宋朝末年,云贵那一片的人为了躲避战乱,大批迁居暹罗,把苗人的蛊术痋术也带了进去,同当地本身的巫术融合起来,形成了降头术。里面据说还参杂了点正统的茅山道术。
提起降头术,人们往往第一印象都是养小鬼、炼阴牌、还有飞头降:一个头颅拖着内脏肠子在空中飞行,吓得人不敢睡觉。觉得是极为可怕的邪法。
事实上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降头术固然有它黑暗的一面,可其中也不乏用它治病医毒、驱妖镇邪的正派人士。为了同其他降头师区分开来,民间都把他们称作“白衣降师”。
当然,这也都是小镇居民的胡乱揣测。到底小胖为什么活过来,那人是什么身份,谁也没个准信。
十九岁那年,我坐大巴车去珠江城进货,那天下雨路滑,司机开过一个大弯的时候,没注意减速。大巴车冲破护栏,翻进路边一个三米多深的沟里面。
我周围的四名乘客当场毙命,后来送到医院去检查,都是把颈椎骨摔断了,车里的其他乘客也大多受了轻伤。偏偏我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
那天我还没带着小神像。后来回家收拾东西才发现,放在抽屉里的小神像,无缘无故从脖子那里,齐刷刷断成了两截。
第二次救小胖的命,就比较复杂一点。
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在粤西开了家小店,专卖佛像香烛。亏得一塌糊涂,就寻思把它兑出去。
周四下午的时候,我收拾收拾准备回家,门口站了一个人。
“你这店要出兑?”他敲敲门上的告示。
“家里出了点事,没心思开下去了。不然每个月轻松赚两三万,我还真舍不得这店。”我要实话实说,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那人一扬脖子,意思让我带他看一看。我领着他前后转了一圈,旁敲侧击地说了几句我们这店生意怎么好,那人也没接话茬。
“大哥,这样,店你都看完了,留我个电话,想好了直接给我打电话。”这两天光看不买的主我见得多了,也没心思应酬他们,我还急着回家打游戏呢。
“哥们,实话跟你说,我根本就不是来看房子的。”那人掏出一根香烟,扔进嘴里。
“那成,大哥,我还有点事儿,急着关门,您自便啊。”我把身子让开,意思是门在那,您赶紧请吧。
“你四哥是不是最近联系过你?”那人不紧不慢地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了。
我一下整个人就愣住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放心,我不是警察。”那人抽了一口烟,在烟缸里掸了掸烟灰:“我只是想拿回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没问题,那尊菩萨,一千二,你把钱掏出来,它马上就不属于我了。”我心说你在这跟我演英雄本色呢啊?还拿回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要你四哥邮给你的东西。你当然可以咬牙不给我,但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咬牙就能挺过去的。”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了。
“第一,我四哥没跟我联系过,更没邮来过什么东西。第二,我年轻,牙口还很硬。”我抖落掉他的手,把大门打开。
“牙口再硬,也得给神佛烧香。年轻人,多拜一拜菩萨吧。”那人抽出一板香,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他娘的,临闭店遇到一个神经病。”看他走远了,我骂一嗓子,回头问店员小张,最近有没有东西邮过来。
小张说叶哥,咱们店最近两月,除了账单,什么东西都没邮进来过。
我估摸着也不可能有,要是我四哥给我邮了什么东西,那才是真见鬼了。
这事很快被我抛在脑后,小张走了。我走店里面坐了半天,越看堆得满满登登的货物越犯愁。
都说做这生意结佛缘,怎么偏偏我越做越穷?难道佛爷看我不顺眼。
我从地上把那尊菩萨像捧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摆上香炉,又拆开一板香,用打火机点上,给菩萨磕了三个头。
“观世音菩萨,都说您老有求必应。我也不敢求您老让我发大财。只求您老能让我顺顺利利把这生意转出去,别亏太多钱就行。我这辈子不偷不抢,没干过什么坏事。您老发发慈悲。”
我胡乱念叨了两句,把香插进去。拿起装香的盒子,打算放到一边,手一抖,却从那盒子里面,掉出一张纸条来。
我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明晚六点半,呛炉连皮烂。”
前半句没什么疑问,后面这句是黑话,连起来的大意就是,明晚六点半之前,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不然的话,你就等着瞧吧。
这板香是刚才那人拿过的,但我只看见他在手里这么一掂,就放在桌上了。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纸条,根本没看清楚。
“连皮烂?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让我连皮烂。”我哼了一声,把纸条扔到一边,闭店锁门,回家玩游戏去了。
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好。
要说一点不害怕,那肯定不是。问题是我四哥确实没邮给我什么。我上哪去准备他要的东西?
估计他仔细查一下,也就清楚了,就算没查清楚。现在都是法制社会。他能把我怎么的?还真敢过来把我店砸了?
到了第二天,我一直就迷迷糊糊地,心里面不踏实。办错了好几件事。到下午索性挂牌子休息,越到六点半,我这心里就越焦躁,跟开锅的水似的。
“小张,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我喊了一嗓子。
“叶哥,你这话今天都问了八遍了。哪来那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小张笑我。
我看了眼表,六点二十五分,再过五分钟,可就到时间了。
二十六,没事。二十七,没事。二十八,也没事。
到二十九分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声。
我吓了一跳,探头看去,路上俩个人别住了。要吵架,没吵起来。最后还是各自走各自的。
六点三十分,什么事都没有。
我长舒了一口气,拿张纸擦了擦手心的汗。心想那人也真好笑。说让我连皮烂,结果屁事没有。
我收拾收拾,准备闭店,出去吃顿好的压压惊。出大门的时候,袖子被一个东西勾住了,回头一看,是那尊观音菩萨。
“小张也真是的,怎么把菩萨放到这里了。万一打碎了怎么办?”
我嘟囔了两句,把菩萨拿起来,正打算放到一个稳妥点的地方。门外突然震天价地一声巨响。
我吓得一哆嗦,转头看过去,一张茶几从楼上掉下来,砸在我的门前,摔得粉身碎骨。
我连忙跑出门一看,楼上的人也吓坏了。连着问我有事没有。
原来是楼上那家人搬家,电梯坏了,雇了几个力工搬家具。一个力工把茶几背到三楼的时候,突然滑了一跤,就往后倒。人没事,那茶几砸破窗户,掉了出去,正摔在我的门口。
那家主人连忙跑下楼来,一直跟我说好话。还说要赔偿我的损失。我摆手说算了。他千恩万谢,说我不愧是开香烛店的,广积佛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把他送走,我摸了摸脑袋,后背全是冷汗。
明晚六点半,呛炉连皮烂。
刚才要不是菩萨拉了我一把,我这人已经没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那人真想要我的命?
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个结果,赶紧跑回店里,又恭恭敬敬地给菩萨上香磕头。
刚才地上爬起来,手机嗡嗡嗡地响,拿出来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是她?
我清了清嗓子,把电话接起来,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叶子,你在哪里?你还在粤西市么?我们在澳门这里,你能不能过来一趟?这两年我不让他和家里人联系,是我不对。可现在,我能指上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
“别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嫂子,到底怎么了?”
“你四哥,他..........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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