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纸扎人
隧道那天里发生的事情，困扰了我很久，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被人给拍下来了。
视频非常模糊，角度也很隐蔽，看来的确如那黄毛所说，是隧道里面的一个修理工人拍摄的。那隧道里很黑，如果一个修理工躲在工具间的门背后，的确不会被人发现。
此时，那段视频恰好进行到我被人踩在底下，眼看就要被做掉的时候，画面的最右端突然出现了一个扭曲的黑影。
我等了许久，也没看见这黑影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心想怎么回事？再不发生点事情，我都要被捅死了。往屏幕中间看去，那老二的动作居然也停滞住了。
“草，这破手机又他娘的死机了。我看诺基亚迟早要黄。”黄毛骂了一声，正在重启手机的时候，那公交车缓缓停住了。
“怎么回事？这车还没到站呢，怎么停这里了？”连帽衫跑过去，和司机耳语了几句，回来叫上黄毛，又冲我点点头：“哥们，过来搭把手。”
“怎么了？”黄毛一愣。
“这公交车熄火了，司机说怎么都打不着。咱们下去帮忙推一下。”
我心说话，就这车的车况，刚才能行驶在路上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还是点头站起来，和他们两个一起走出车外。
下车的时候我往车厢后面又瞅了一眼：按理来说，以萧忘机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在这过程里都一声不出的。
可他偏偏就一声都没出。
这小子到底在干嘛？
不过这倒不是我担心的重点，刚才黄毛的视频播到一半就停住了，我嗓子眼里好像有一只小手挠着似的，迫不及待想看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现在又不是说这些的时机，只能闷着头和他们两个一起走到车后面。
“这车况也太寒碜了吧，有下手的地方吗？我感觉我手这么一按上去，能把铁皮怼个窟窿。”黄毛看了眼车尾，骂了一声。这人我算看透了，绝对是从东北来的。
“强哥，你就忍忍吧。这荒郊野岭的，跑线的肯定都是老车，那新车都在市区里运行呢。”连帽衫说。
“这何止是辆老车啊，我看简直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似的。”我摸了一下车屁股，掉了一地的铁锈。
“你还别说，两年前的时候，这附近真有一辆末班车，拉着七个客人一头扎进水库里了。咦？好像就是907路公交车。”连帽衫看了眼车牌。
我心想甭管怎么说，这车是他娘的有点邪门。那司机刚才说什么车里不能有亮光，黄毛看了半天手机，不屁事儿没有？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会儿上去以后，我非打开手机，好好看一眼车里有什么不可。
我一边琢磨着，一边跟他们两个推车，还别说，这么大的公交车，被我们三个同时使劲，还真就慢慢动了起来。
我吃了莴玮以后，体力确实不一样。不过推了好几十米，还是觉得胳膊轴有点发酸，心想这车怎么还没发动起来啊，司机那也没个回音。
我又闷头推了几步，恍惚间瞥到左边路上有个红色的影子，嗖地一下就掠了过去，等我转头再想看，那东西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又走了两步，眼角又出现了一抹红，连忙回头，发现那是一条路边树上的红布。就系在树腰的位置，随风诡异地扭曲着，布上的红色鲜艳得有些恐怖。
这布系的位置和模样，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我想问问连帽衫，这是不是附近的什么特殊风俗。回头一看，卧槽，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就剩我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推着车。
我骂了一句，心说这俩人也太坑了吧。怎么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万一这车开起来，不把我一个人丢在路上了？
我心里想着，自然手上也就松劲了。那公交车靠着惯性，又往前挪了两步，缓缓停住了。
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这车虽然破旧，可应该也有几顿的重量，刚才怎么可能是靠着我一个人的力量往前推？而且轻松得有点匪夷所思，简直就跟这车身是纸糊成的一样。
我心中有一丝非常不详的预感，连忙快跑几步，走进车门。司机的位置已经空了，但我还顾不上这个，冲车尾大喊两声师傅。
没有回应。
我连忙掏出手机来，点开闪光灯，向车里面照过去。
这车两边各有一列座椅，前面的都还完好无损，靠中间一点的位置，不少座椅的皮层全都破开，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和狰狞的铁架。
地上一层层都凝固着大团的暗黄色污渍，已经和地面融为一体了。成发射形状，好像人的脑浆在地板上迸溅开。车窗旁的栏杆和把手，全是一层层的铁锈，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顺着栏杆晚上瞅，车顶裂开了一块，风从那个破洞里吹进来，发出尖锐的呼声。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辆正在运营的汽车。
我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不过我手机的闪光灯不算明亮，也只能找到汽车中段的位置，后段仍然是影影绰绰的一片。
我举着手机，慢慢往前走。
车的座椅主要集中在后端，左一右二，我刚才就坐在右边第三排的位置，看黄毛手机上面的视频。手机的光扫过去，那些座椅上面的皮反射出一种特殊的颜色。非常像膝盖在地上蹭了一下，露出表皮下面那一层血淋淋的真皮。
我一步步往前走，手机的光也跟着照过去。终于照到了最后一排座位上面。
鲜红的唇。
煞白的脸。
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最后一排的座椅上面。
坐着五个栩栩如生的纸扎人。
我举着手机，全神贯注地往前走，突然在黑暗里照出这五个冤家，着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背上的冷汗可就下来了。
我不停安慰自己要冷静：这就是五个纸扎人，虽然放在这里有点渗人，可总比照出来五个恶鬼好多了。
再偷眼看过去，手机的晃动下，它们脸色阴沉，影子忽明忽暗，真他娘的也比恶鬼好不到哪去。
我看了半天，见它们也没什么动静，转身想走。手机突然嗡嗡嗡地叫了起来。
我原来的手机，怕被警察追查到，所以没敢带出来。这手机和卡都是萧忘机新买回来的。知道这号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来了条短信，我连忙点开一看，果然是他：
“你人在哪里？”
我心想他娘的你还好意思问我？不声不响就跑了，我还想知道你在哪里呢？你再不发信息过来，我都快以为你被人变成纸扎人了。
我把信息摁掉，准备给他打个电话。那手机突然又嗡嗡叫了两声，萧忘机的短信自己蹦了出来：
“千万别回车上。”
下次这种重要信息能不能提前说？不要等我干完再告诉我好吗？
我刚看完这条要命的短信，那公交车一颤，竟然缓缓开动了起来。往旁边一瞅，车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无声息地合上了。
“喂，司机，等一下，我要下车。”我喊了一嗓子，快步走到汽车前段，转头一看。
司机的位置空空如也。
根本就没有司机。
这车是自己开起来的。
我完全听不到发动机运作的声音，可这车却越开越开，像个幽灵一样在路上飘过去，四周围的树木飞速倒退。
我坐进司机的位置上，踩了两下刹车，又试着转动方向盘。
完全没有用途。
那种感觉并不是：我踩了刹车，但刹车没有发生作用。
而是我踩了刹车，刹车就松垮垮地塌了下去，下面根本没有和刹车连接的其他装置。就好像这车壳子底下完全是空的。
那这车到底是靠什么力量运行起来的？
而且，它越开越快，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
我扫了一眼周围，在车窗的上面，挂着一个逃生锤，摘下来放手里掂掂，挺重的，砸破个把窗户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车现在至少也有三四十迈的速度，看一眼窗外崎岖不平的路面，还真有点没胆子跳出去。
我掂量了半天，突然听见车后面有一种诡异的响动。
沙沙沙。
好像是纸在地板上摩擦。
而且离我越来越近。
我再也忍耐不住了。抡起逃生锤，在车窗上砸开一个破洞，然后又敲了两下，把周围的玻璃碎片敲掉，先把包扔了出去，然后踩在发动机箱上一借力，也跟着窜了出去。
整个人摔在地面上，连着滚了十多圈，总算是停下来了。
那辆鬼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朦胧中，几只惨白的人脸贴在窗户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幸好我之前学过几天防身术，知道落地的时候要侧身护头，被转得头晕目眩，休息了半天才爬起来，拍打拍打身上，腿和胳膊被撞得极痛，不知道擦破了多少处皮。可好歹算是没受重伤。
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看看，居然一点事没有，真不愧是诺基亚的手机。又忍不住把身伸进内裤里掏了一下，那七眼阴牌也毫发无伤。
要是这七眼阴牌碎了，里面的蟾蜍跳进我内裤里面，那画面可真不敢细想。
我往回走了十来步，把包捡起来，背在身上。给萧忘机拨了一个电话。
是可以打通的，但是响了半天，无人接听。
我等了一会儿，再拨了一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他娘的，把我一个人扔这里，自己跑哪去了？
我琢磨了一下，那辆车拉着我，至少跑了有一公里。我刚才上了车，萧忘机就不见了。那他人应该在刚才我推车那地方附近。
不管怎么说，先往回走就是了。
这时候月亮已经上来了，月光照在地上，四周围白毛毛的一片。我手机省的电量不是很多，不敢再开闪光灯，只能趁着月光往回走。
每走几十步，我就给萧忘机打一个电话。
无人接听，又是无人接听。
我心中越来越紧张，打到第十个的时候，还是无人接听。可这一次却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我打通电话的时候，隐隐听见远处有东西在响，一撂电话，那响声又消失了。
难道萧忘机就在那里？不过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又拨通他的电话，果然，那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听得越来越清楚。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我师傅还挺有童趣。
又走了二十多步，终于走到了那声音旁边，往地上一看，脑子里嗡地一声。
我的天，你可别逗我。
这是我新拜的师傅啊。
只见地上铺着一块褐色的大雨布。雨布下面，凸起一个很明显的人形，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了。
在那人形的左手位置，貌似放着一部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雨布下面一闪一闪，随之而出的，还有那桃花朵朵开的欢快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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