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哭泣的表情包
舟粥是事发后的第三日上午十一点多钟被渴醒的，事实上，如果他今晚夜幕降临之前还不醒，医生就不得不建议舟爷与学校将他转移到更大的医院去仔细检查。
这是一所老城区医院，不大但偶尔处理附近学校孩子的一些紧急情况尚且足够。
舟粥被送来的第一晚医生检查了一圈，得出是窒息引起的暂时性昏迷。
这种落水的情况，只要得救即时，大致病情都类似，处理十分简单。然而，舟粥第二晚还未醒，医生有些慌张惊疑，舟爷坐不住了，学校开始担心。
身体数据一切正常，人却一直昏迷，几个老医生怎么也查不出病因，讨论来讨论去，头发都揪掉了几根。
此刻临近正午。
明亮的病房内，温暖的阳光透过廉价的蓝色棉麻窗帘落在床铺，少年人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细腻苍白的皮肤仿佛被度了层绒光，眼睑下的剪影如同晕开的一片云翳，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刺鼻消毒水味。
病床上的人眼睑微掀，长长的睫毛颤动，耳畔遥远的白噪音缓缓拉近，舟粥第一眼看到的是舟爷更加花白的头发。
原本稀稀疏疏几缕黑丝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他正坐在舟粥的床边低头弄着些什么。
“爷。”舟粥哑声喊，喉眼里像是有硬物在拉扯，带着灼热的疼痛与腥味。
舟爷惊喜的抬起头，眼底的喜悦掩饰不住，他急急忙忙的起身，膝盖甚至不察狠狠撞到了床角。
语带哽咽，双目泛红，他庆幸的道：“醒了好，醒了好，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
接下来是一阵兵荒马乱。舟粥白着脸被医生护士翻来覆去一通折腾，直到确定舟粥没事后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乌央央的人群消散，病房又清净了下来，舟粥这才觉得嗓子渴的都在冒烟。
他看向床头柜上的水杯，慢慢挤出了一个字。
“水。”
“看我糊涂了，粥宝睡这么久一定渴了，你等会儿啊，爷去给你弄温水。”
舟爷偷偷抹了抹眼角，先扶起来舟粥，又忙倒了杯开水，拿了只空杯子。液体在两只水杯中窜来窜去，很快，滚烫的开水变得温热。舟爷想喂，舟粥却已经主动伸手接过。
他捧着温热的水，一点一点的抿着，直到一杯水全部喝下他才感觉好了点。
在这过程中，舟爷一直满脸疼爱的看着他。
这次舟粥落水把他吓坏了，学校老师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害怕的手都在颤抖，他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
舟粥喝完水，嗓子好受很多，舟爷又给他递了碗小米粥，这是他大清早回家煮好放在保温壶里带过来的，就怕舟粥醒来饿着。
等到舟粥吃饱后他才恍然想起来问：“爷，你吃过了么？”
“吃…吃过了。”
舟爷心虚的结巴，他本来是准备去医院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饭，但舟粥突然醒了，接着一连串的事情他也没顾上。
舟粥一听就知道舟爷肯定没吃，他眉头紧皱，严厉的目光中带着心疼，“去吃饭。”
老人家这两天确实憔悴了点，一半是担忧的睡不好，一半是顾不着自己。
舟爷被舟粥赶去吃饭，舟粥半坐靠在床头，他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他的书包。
书包里甚至细心的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昨天老师布置的任务与讲课内容。大玉子粗心大意应当不会注意这些，舟粥估计约莫是刘远准备的。
他拿出一本数学测验卷和纸笔，在旁边一床病人家属的帮助下支起了床尾的桌架。
这些试卷很好的打发了他无聊的时间，事实上他觉得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嗓子有点不舒服，然医生、他爷均不同意，最后被他以高三生为由，软磨硬泡才算是答应明天没问题了就可以出院。
舟粥刚写完数学卷准备换一张，门口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激动声音。
“粥子，你可醒了！”是刘远。
何玉小媳妇似的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令舟粥惊诧的是，杜绝居然也在。
舟粥抬头笑了笑，目光扫了一眼何玉疑惑的看向刘远，这是怎么了？这萎靡的样子可不像大玉子。
刘远没好气的看一眼身后，强行把身后强装鹌鹑缩头缩脑的人推向前，“明明在班上听老钟说粥子醒了开心的不行，现在躲什么躲。”
何玉焦急窘迫，整个人不自在，半侧着身体扭捏：“你瞎说什么。”
最担心的是他，最开心的也是他。之前听舟粥一直没醒最不好受的也是他。
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舟粥怎么会落水，如果…如果万一，他怎么对得起舟粥的爷爷，他心中的懊恼像一座急待发泄的垃圾山一点一点的堆积，此刻在面对舟粥时达到了顶点。
舟粥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心里其实很暖，他从没后悔那么做过，即使再来一次。
“站好。”
何玉下意识照做，整个人笔直笔直的僵硬站着。下一刻对上舟粥的视线又苦着脸，他身侧的表情包可怜兮兮的紧贴在腿脚。
平日那副抖机灵的模样消失，表情包四根胳膊腿耷拉着萎靡不振。
舟粥无奈的捂着额头，平静的说：“这事又不是你能控制与预料到的，即使再来一次，我也是同样选择。”
“而且，我们是兄弟。”
“我明明可以拉你一把，难道我要视而不见么？”
“我一点也没怪你，也不后悔。”
舟粥说的口干舌燥，喉眼生疼，何玉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他却敏感的发现他身侧的表情包有些不对，还没等他仔细一看，那表情包居然开始抽抽搭搭的哭泣。
舟粥：……
他第一次见表情包哭泣，还是往日嘻嘻哈哈最会抖机灵的大玉子的表情包，他惊诧的有一瞬发懵。他担心的急忙看向大玉子，好在，大玉子只是眼圈发红，他甚至见舟粥看向他还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完全的强颜欢笑。
舟粥慌张，急忙抬头看向刘远求救，换来大远一个安抚的眼神。
大玉子转身偷偷抹了抹眼角，回身给了舟粥一个超大的微笑：“说吧，几个大烤肠，要多少有多少。”
舟粥松口气，知道原本的大玉子回来了，毫不客气趁机打劫，笑着的尤为开心，“一百个！吃到毕业。”
“什么？！”大玉子惊。
“我这条命就值一百根烤肠？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怎么也得吃一辈子。”
“好啊。”舟粥应的很响亮，他乐。
刘远在一旁也笑了，杜绝自始至终站在旁边低头静静看书。
恢复了往日活泼的何玉开始喋喋不休，他告诉了舟粥这两日发生的很多事。
比如，那晚校领导急急忙忙赶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躺着不醒人事的舟粥加三四个半身淤泥湿透的孩子吓的都说不出话。
舟粥很抱歉。
当然也有好的，比如后来老钟夸他们在大人没来的时候能够想到用人绳的方法救人并且竭尽所能，但也告诫他们以后也只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施救，舟粥点点头认同，老钟说的很对，若是有人因为他而陷入危险，这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
何玉还说：“当日要不是杜绝来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他们那么努力的伸着胳膊想要长一点再长一点让舟粥拉住长棍，可当他回想起舟粥的手臂慢慢沉入消失时他还是忍不住脸色苍白。
舟粥抬头诧异的看向杜绝，后者依旧不动如山，沉默着看书。
他当时是有感觉的，胸口被环抱着拉扯，温热透过宽广的胸膛紧穿过脊背触摸心脏，纹理烙着纹理，将他脱离那无穷无尽的湖水里，他庆幸。却没想到救他的人竟是杜绝。
舟粥面朝杜绝，清澈的眸子仿佛能不由自主的将人吸引，他说：“杜绝，谢谢你。”
杜绝低垂的眼眸微闪，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他身后原本淡漠的表情包代表嘴部的细线微翘，很快又恢复成原本平直的冷淡模样，接着在舟粥惊诧的余光中慢悠悠的爬到了舟粥床头，面部朝着舟粥，缓缓坐下不动了。
舟粥：……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想明白，何玉突然一只胳膊搭上杜绝的肩膀，颇为自来熟的说：“其实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粥子有啥…我绝对以死谢罪…嘿嘿…”
何玉说了一半在舟粥与刘远两人不善的目光下干笑，他不说了还不行么。
杜绝肩膀一矮，成功将大玉子抖了个踉跄，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走向另一边，拿着书继续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何玉也不生气，换了个姿势搭在老实人刘远的肩膀上，继续说个不停。
一整个中午在大玉子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度过，舟爷期间回来了一次，又被舟粥赶回家休息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舟粥催他们回学校，否则下午的课他们就得迟到了。
何玉依依不舍，好不容易心中的郁结被解了，此时此刻他有说不完的话。
舟粥笑看着大玉子被刘远往外推搡，突然想起来问：“大远，今天上午有什么作业么？课复习到哪儿了？”他也好趁着空闲补一下。
何玉一个激灵转身，摆脱刘远，激动的说：“我知道，讲试卷的，我都做了笔记，我带来了。”
一连串急促的话语数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蹦。
舟粥有些诧异，大玉子上课可从不爱记笔记。
他不知道，若是今天上课的老师坐在一起开会，绝对会异口同声的疑问，这两天何玉同学突然开窍了？一直盯的他们讲课着实让人压力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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