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人类的头颅
凌晨两点半的金哲山，除了浓密的树枝就是地上厚厚的枯叶，耳边雨声哗哗瀑响，已经下了超过十二小时的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心思。
舟粥此时正横趴在一根并不粗壮的枝干上，当时除了001的保护，也全靠这根树枝拦住冲势，才避免了更深的摔落。
他的腹部撑着全身大多的力量很不好受，所以舟粥伸着完好的一只脚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踏上了一块硬物借力，勉强算是省了点力气，呼吸终于顺畅。
舟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尽管只有一只手和一只脚尚且能动，他还是勉强撑坐了起来，斜坡并不十分陡峭，具有攀爬可能性，且口袋里的手机没丢，他打开手电筒功能，塞在胸前的口袋里。
寂静与疼痛会让人蔓延恐惧，所以他一直不停的想，不停的找001说话。
他想何玉他们应该安全回去了，并且和刘远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丢了，这么大雨估计现在应该慌乱的找人来找他。
还有，“一哥，我醒来的时候领取的奖励是触发任务所得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二十四小时内领取？”
［是的。］
也就是说昨晚这个时间他获得了奖励，可他的脑海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果然酒精误事，转念舟粥又苦笑一声，都这个境地了，能不能等到人救援都难说。
舟粥拽住根树干艰难的往上爬行，受伤的手腕与脚腕就用手肘与膝盖借力，虽然艰难但好歹挪了点位置，就是这雨太大了，淋的他睁不开眼睛，衣服重的也快要压垮他。
“一哥，我快到了么？”
［还早，你才爬了十三米。］
“我怎么感觉，呼，我爬了好久好久。”舟粥沮丧的叹口气。
他的手蹭的很疼，脚腕也红肿的不像话，手机的亮白灯光划过手肘与膝盖，一片鲜血淋漓。
“一哥，有没有止疼药啊。”
［没有，我只是与你建立精神链接，无法传送实物。］
“对奥，我忘了，那还有多久可以到。”
［西北方向六十八点五米处有条小路，可行。］
“好吧，呼…谢谢一哥。”
“一哥，我有点困。”
“我能不能睡会…我第一次这么想睡觉……”
［并不建议，睡眠会使人类各项身体职能下降，同时淋雨会使脆弱的人类身躯——警告！警告！体能各项数据下降！请采取措施！警告！］
与001陡然一变的声音同时，舟粥攀爬住的树茎的手终于坚持不住慢慢滑下，伴随着舟粥的力竭，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残破的蝴蝶瞬间翻滚碰撞下落。
当周身陡然亮起的一层白光暂缓了冲势，舟粥再次回到了他醒来的那颗树干前，区别在于，这次他换了个方向，首尾颠倒。
舟粥缓了半天才睁开眼，幸好手机没丢，眼前一小片的泥泞土地中，被掩盖在枯灰的繁密枝叶下，一个灰白色的硬物在手机电筒的照耀下落入了舟粥眼里。
突然一种强烈的欲望令舟粥挥开了那层腐叶，映入眼底的便是一颗白森森的头颅。
人类的头颅。
舟粥呼吸一窒，万千的尖叫被卡在嗓子眼里令他浑身僵硬，他想起他之前还曾将这当做石头踩着借力。
“一，一哥。”他此刻强烈的需要别的什么声音来缓和一下。
［请说。］
“随，随便说点什么，快点。”
［尸骸，为人类死亡后的躯体，碳水化合物组成。无意识体死物，一切活动丧失，无需害怕。］
“对，对不起哈，我不是故意的。”舟粥微弱的颤音与001电子合成音同时响起。
许是因为001头一次破天荒的细心安慰，又或许因为001太过正经的电子音，总之，在这大雨滂沱的寂静黑夜里，舟粥仿佛有了一丝安全感。
不过人也被吓清醒了，舟粥不敢多待，更不敢再踩着人头颅爬，他僵硬的翻转身体，缓缓继续往上。
［你不带着它么？］
舟粥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001说的是谁，一下子就炸了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为，为什么要带。”
［根据DNA扫描结果来看，那是你的母亲。］
寂静，长久的寂静。
这消息太过震惊，以至于舟粥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他有些不能确定001说的话。
“你说什么？”
001又重复了方才的那一句话。
舟粥哑着嗓子低声问，“真的？”那个灰扑扑的头骸是他记忆里仿佛发着光的对他温柔笑着的女人么？
［是的。］
“那…我爸呢？”
［东偏南60度方向五米处，有一只骨手，属于你的父亲。］
“其他呢？”舟粥很敏感的抓住了重点，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颤抖到渐渐平静下来。
［未知。］
舟粥颤颤巍巍的脱下外套，雨衣早在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树枝勾碎。
他在一片寂静中，稳稳当当的挖出了那颗混杂着土猩味的头颅，抱着放进了衣服里，再慢慢缠上脊背。
看着舟粥沿着东南方向慢慢下滑，001终于忍不住多嘴：［鉴于你的体力与危险程度，并不建议寻找尸骨。］
［且那只是一堆碳水化合物的组成品，毫无意义。］001补充。要是它知道自己的提醒会带给舟粥这么大的反应，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做，它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当时它也是鉴于常理中人类对于父母的汝慕之情且当时那颗头颅就在身边，方便携带，001方才提醒。
舟粥仿佛从未听到001的劝阻，他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001所说的地方，一大片灌木丛生长其上，他挖到指甲翻裂却毫不自知。
终于在舟粥快坚持不下的时候，一抹淡淡的莹白光晕在亮光的照射下入了他的眼。
是他父亲手指上的婚戒。
舟粥复制之前的行为，抱起手骨放进衣服中，背上脊背，随即颤颤巍巍在001的指引下向正确的方向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
“舟粥！”
“舟粥！”
不知是因为心底的窒息感堵人一点还是身上的疼痛更磨人一点，以至于舟粥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大概是幻听。
他都快忘了手脚的知觉，只是重复着拽住、用力、向上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挪动。
“舟粥！”
这次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惊雷般炸的舟粥耳轰目鸣，是杜绝的声音，他终于确定。
“杜，杜绝。”舟粥想大声喊，结果却仿若蚊叫般几不可闻。之前寻找何玉他们喊的喉干，后来又是淋雨、攀爬到精疲力尽，嗓子早就不堪重负。他竭力的张嘴想大呼，却陡然感觉到了口腔内的一阵猩甜。
“杜绝，杜绝，杜绝……”舟粥一声声哼着，却仿佛被这一片空气窒住了似的，一丝一毫也无法传出。
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001似乎深深的叹了口气，一阵狂风呼啸吹过，舟粥身侧的枝干被折断的吱吱声噼里啪啦的响，倒落的树枝在舟粥周身半米方位仿佛遇到一堵白墙有意识般的避过，片刻后，除却舟粥所处方圆周围皆是一片狼籍。
同时，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大。
舟粥趴在地上，翘了翘嘴角，闭眼的前一秒在心底添了句，“谢谢你，一哥。”
他终于可以休息会儿了。
舟粥再次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头顶凹凸不平的一块青石板，喉咙仿佛被灼伤一般，浑身更是没有不疼的地方。
下一刻仿佛惊醒般，他两手在身侧慌忙摩挲，直到在角落的一堆衣物下摸到了硬物，他才放下心般轻吁口气。
仿佛就响在耳边的雨水声让他清醒的意识到他还在山上。他勉强撑坐起身，身上盖着的明显不属于他的衣衫滑落，是杜绝的衣服。不远处是靠在一块青石边被卷成倒圆锥形的绿叶，里面盛满了水。
舟粥喝了几口，喉咙好受许多。
身前的火堆照亮了整个一方空地。像山洞又不似山洞，仿佛被远古的仙人从侧面将巨石斜切了一道，这才露了这一小片不受雨打的山埑，角落里堆放着一小堆木柴，这应该是住在山上的人特意留下的，方便躲雨时使用。
“001，杜绝呢？”
舟粥醒来的片刻，足够他瞧见眼神这片地方杜绝并不在。
［去找草药了。］
“那现在几点了。”
［凌晨五点五十四分。］
按照以往这个季节，金哲山的此刻必定沐浴在一片浅黄的光晕下，枝桠鸟虫逐渐苏醒，迎接新一天的降临。可是，雨季的到来仿佛缩短的白日，以至于到现在天色依旧沉的厉害。
舟粥艰难的站起身，扶着墙壁往堆放着一堆干柴的地方挪去。他准备找根粗木棍当拐杖出去看看，天色这么黑又下着暴雨，他实在想不到杜绝能去哪儿找草药，太危险了。
之前被杜绝粗略包扎好的伤口在舟粥的动作下冒出丝丝缕缕的血迹，再加上浑身被包扎遗留下的布条，衬的舟粥活似夜晚行走于黑暗之中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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