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揭穿

二零零二年三月，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五个多月，案件审理结束，法院判决。我想过上百种未来，唯独没有想到这条路，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杀人，还是同寝室的哥们。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好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从看守所移送监狱服刑前，父母和奶奶来看我。奶奶苍老的面容上布满泪水，哽咽的声音充满伤心难过：“玉白，我的孙子啊，为什么会这样，你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啊，奶奶不相信你会杀人。”

我低下头，不敢面对那浑浊痛心的目光。我也不相信，直到现在我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事情经过像一张张图片在脑海里闪过，却怎么都想不起细节。

我为什么会动手，为什么会下这么重的手，那场景真的是我自己看花眼了吗？为什么最终的判决是受嘱托杀人，和忠真的有嘱托过我吗，谁能证明……

我睁开眼，一张女人的面孔在视线里，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鸣凤眼中带着几丝傲气。她静静的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睡得舒坦不？还以为你昏死了呢！”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我扭头看过去，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坐在床边，这人是谁？我在脑子里检索了许久，一个名字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北北？”

“干他娘！刚睡醒就找死！”说话间，一个大巴掌照着我的脑门拍了过来，女人抬手想要挡，那只大手已经率先落了下来，啪的一个声响响起，疼痛间伴随着一阵昏头转向。

看着雷子气愤的脸，我也不理会挨了一巴掌的疼，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看来一巴掌还满足不了你。”雷子说着握紧拳头，作势要揍我。

萧萤道：“行了，别闹了。”

雷子哼了一声，松开手。我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周围，是在那间简陋破旧的山寮房里，萧萤和雷子坐在床边，没有看到黄荷芳。我问他们怎么回事，我怎么到的这里，黄荷芳呢？

萧萤叹气说：“那些村民追了上来，把黄荷芳强行带走了，话说你怎么回事？昨晚突然窜进树丛中不见踪影，我们在林子里找了好久都没看到你，结果在另一面树林里发现你昏迷不醒倒在地上，身上还爬了好多蜘蛛。”

我不明所以，让她把事情经过仔细讲讲。

萧萤说昨晚我说听见有人叫我名字，紧跟着就走进树丛中，然后人就不见了。他们在附近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我，倒是他们的喊声引来了那些村民，带着两三杆粉枪，把黄荷芳强行带走了。他们不识路，在林里瞎逛，走了许久，来到上次发现我的小溪边，接着就在不远处发现爬满蜘蛛的我。我整张脸灰白，心率缓慢，呼吸微弱。把他们吓得不轻，把蜘蛛赶走后把我扛到了山寮房。检查发现身上有好多蜘蛛咬出来的口子，原本想着挨到天亮就立刻扛我出去上医院，没想到等到天亮我的脸色便逐渐好转，心率和呼吸也恢复了正常。

雷子说：“你这不行啊，看看来这村子都晕了几次了。”

萧萤问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

我摸了摸后颈子的伤口，不怎么疼，要说不舒服就是肚子很饿。我问他们：“你们是在上次发现我的小溪旁发现我的？”

“那可不？你又跑那撒尿碰山鬼了？”雷子说。

这回山鬼是碰到了，但并不是它把我弄晕。昨晚中毒晕头转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分明只有那娘母自己，周围并没有其他的村民。村里大半的村民都去追我们，他却独自一人跑到溪边，我上次是追着人影到那边被打晕的，难道上次的人是他？

昨晚爬到我身上的小人，以及上次用绳子捆住我肚子的嘴唇鲜红的小黑影，都不像是科学能解释的东西。还有那只大鸟凑到他耳边窃窃私语。就算在台江的时候布洛让草鸮指路也没有这么古怪的交流。大半夜到溪边念念有词，难道是在钉纸人作弄黑巫术？就算娘母是神职人员，这么鬼鬼祟祟显然不是在做什么好事。之前禁包也是他找出来了，事情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问道：“那些人要把黄荷芳怎样？”

一说这个雷子就来气：“不知道，不过看那些孙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恐怕不妙。”

我说：“这次的事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

我把昨晚那娘母的事告诉他们。

雷子听罢大骂：“他娘的，绝对是那孙子搞鬼！”

萧萤气愤的说：“果然是这些神棍装神弄鬼。”她不认同小人这种非科学事物，定性为纯粹的诬陷。

雷子说：“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回去揭穿他！”

我摇头：“不成，那些村民未必信我们，况且他有几分能耐，万一让他跑了怎么办，这家伙可是害死了全村的猪，说不定黄荷芳的母亲也是他害死的，不能让他跑了。”

“依你说怎么办？”雷子道。

我想了想：“你现在赶紧出去报警，我和萧萤回去探探情况，不能叫黄荷芳被他们打死。”

雷子有些疑虑：“你身子当真没事了？昨晚发现你的时候可就只剩小半条命了。”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反正身体不痛不痒，没什么感觉。我说：“没什么大碍，大家吃点东西，赶紧行动。”

“要吃你吃吧，我可得走了，一会儿可要天黑了。”雷子说着背起自己的背包。

我问现在多少点。萧萤说已经下午三点了。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这一天下来指不定黄荷芳又挨了多少鞭子。雷子走出山寮房。我从包里拿出块压缩饼干，胡乱吃完，就跟萧萤离开山寮房，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回到村中，村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嘈杂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和萧萤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偏，来到村边，远远看到村民们聚集在村旁的大树下，黄荷芳被捆住手脚，身上的衣服破了好些个口子，都是一道道的血迹，虚弱的倒在地上。看得我又心疼又气愤，那娘母到底有什么冤仇，要祸害这么个小姑娘。

树干上挂着根树藤，两个人抓起黄荷芳，把她的脑袋套到树藤上。我猛然一惊，不好，这些人是打算把她吊死！藤条勒紧，几个人拉动另一端的树藤，黄荷芳惊恐挣动，一下就给吊了起来，她瞪大双眼，痛苦的扭动这身子。

我大喊：“住手！”迅速往树下跑去。那些村民看向我，神情愤怒，纷纷涌过来阻拦。我一跃而起将几人踢倒在地，其他人迅速涌了过来，将我团团包围。眼看着黄荷芳脸色涨红，神情痛苦，我愤声大喊：“她不是禁母！她是被人陷害的！”

人们听不懂普通话，气愤的用海南话和黎语说着什么。我气急，想要冲过去救人，这些村民死死拦住。我又急又火，挥着拳头打向近旁的几人，双臂很快就扣住，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钳住我的胳膊。我怒喊：“她不是禁母！真正的禁母是其他人！操！哪个听得懂的翻译一下！”

前边的黄荷芳忽然从树上摔了下来，我看过去，只见萧萤手里拿着根木棍，那几个拉藤条的怒气冲冲的看着她，是她把藤条给打脱手的。几个村民气愤的过去想要把她拽开。

我心说这些人并不是全都听不懂普通话，只是根本不信我的话，除非能拿出证据来。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迅速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瞥见站在角落的黄文明，冲他大声说道：“黄文明，我不阻拦你们，我只想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黄文明一震，犹豫了一下，用黎语向大家说了一遍。众人半信半疑，没有松开我的双臂，戒备的看着我。黄文明犹豫着走了过来，村民看他的脸色很不友好，估计是因为协助我们带黄荷芳逃跑。

我使自己平静下来，说：“黄荷芳不是禁母，因为昨天晚上我碰见了真正的禁母，或者说是个禁公。”

黄文明一怔，用黎语给村民翻译。众人依旧是将信将疑，少数的几个人有些骚动，因为我明确的提出是禁公。我往人群扫视了一边，那娘母站在很远的角落，听了这话神色有些慌乱。

我继续说：“那禁公想要禁死我，被我的同伴用相机拍了下来，他的模样就在相机里！”

几个懂点普通话的已经躁动起来，萧萤疑惑的看着我。黄文明用黎语给大家翻译，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之前我空口无凭他们不信，现在有相片为证，已经信了六七分。娘母的神情更加慌乱。几个人用生涩的普通话问我禁公是谁。

我骤然转头看向娘母：“他就是禁公！他施展禁术的过程全被拍了下来，相片可以作证！”

众人纷纷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们虽然听不懂我的话，却从我的神情得知。娘母骤然慌乱。萧萤看出我的意图，配合的从背包里拿出相机，说道：“他害人的过程全都在相机里！是他陷害黄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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