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尼木措毕
回到中年汉子的瓦板房,那李老板当真是那个没来的毕摩,叫李长清。连名字都是汉名,完全没有半点彝族人的模样。唯一能体现他和彝族的关联就是一口流利的彝语,他也乐于翻译。
李长清给耗子明进行了蛋卜,先是拿了个鸡蛋在耗子明身上反复擦拭,用针在蛋底凿一个小孔,让耗子明呼气入内,然后李长清一手拿蛋,一手拿着青蒿枝沾水拭蛋孔,同时口中念着祭词。念完后将蛋清蛋黄倒入盛清水的木碗里,看着碗里的蛋来判断出所得之病、所缠之鬼以及如何行法治疗。然后用弹壳舀水淋鸡蛋的泡沫,最后用著搅水,在水旋转时,丢蛋壳于上,观察碗里的泡沫。
他告诉我们耗子明是因为欠下了孽债,被孽债鬼讨还债务。他又指出仪式需要用到的牲物以及做法。
文仔还是不相信这种鬼神的说法,但是碍于李长清的身份,不敢说什么。这说法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比较“信服”,说白了耗子明是自己造孽太多。
李长清先用一只山羊一只公鸡作“小返咒”仪式后,进行“除债”仪式。在门前找一块平地插黑、花、白三簇除债神座,并分别缚以黑花白三只鸡,白神座间立着一棵从东方拔来的果树,树上放着一个从野外寻来的鼠窝;花神座间放一碗沟中的水;黑神座间放一块石块,以及一根蛇皮,将之前“小返咒”仪式的羊肺宰碎,然后进行一系列的仪式内容。
看着他扎草偶、插神座、头戴神笠、手摇神铃、口诵经文,只觉反差巨大,就像是在拍戏的演员,实在难以相信这人真的是毕摩。
让人惊奇的是他的旅行包里居然全是各种毕摩法具,还有一只苏尼的羊皮鼓,原来他是“尼毕兹”,既做毕摩又兼苏尼。毕摩也就算了,实在无法想象他作为苏尼头顶火把,一边击鼓一边转圈的模样,亦或者摇鼓转跳、头顶鼓转的样子。
做完仪式后,耗子明就昏睡了过去,躺了一夜后醒来,人已经恢复了,看来仪式是奏效的,也说明他真是造孽太多。
看见李长清,耗子明的神色极其不悦,他们似乎有什么仇怨。对于他疯癫期间的事,我们绝口不提,李长清毫不避讳,带着几丝讽意的说:“我一来就见到你又唱又跳的撒欢,欢迎我也不用这样。”
耗子明脸色极为难看,没有回应,问文仔和幺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人诚惶诚恐的把事情经过道来,当然经过了一定的加工,把耗子明难堪的片段适当删减或者一句话带过。尽管如此,耗子明的面色还是越来越难看。
李长清不依不挠,有些明知故问的说:“让你等我几天,你怎么拐这边来了?”
耗子明皮笑肉不笑的说:“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只是恰巧路过,我事情还没办完。”
耗子明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哼了一声。
耗子明已经无碍,他们在附近找到信号打了电话叫人开车过来。李长清要继续去办他的事,他是骑马过来的,准确的说他要去一个极为偏远,尚未通路的村里,受邀去进行“尼木措毕”送灵归祖仪式。只能是骑马过去。
尼木措毕及通过仪式活动将家中供奉的男女祖灵送归祖界,也就是超度已逝的祖先亡灵归附祖界。是最隆重,最受重视的仪式。它以家庭、家支为单位,在火葬举行后一年到数年之内,按一代送一代或几代的范式,在冬天农闲的时候请毕摩来举办。
我来了兴趣,直接问他能不能一块去看看。他很爽快的答应。我过去雷子也跟着过去,布洛也一同前往,那个断指人自然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如此一来,只剩下耗子明他们。耗子明板着脸,叫文仔跟着我们。
我们问村里人买了马匹,跟着李长清上路,离去之前给了中年汉子一些钱,答谢他这几日的收留。想到被埋在屋中的曲哈,我很想问他们既然事情和曲哈无关,能不能把她放出来。但终究没有问。
骑马走了两天,才来到那个偏远的村子,因为不通路,经济异常的落后,相比之下之前中年汉子的村子还算好的了。来到仪式主人家的时候,家门前的田坝上坐了很多人,都在烤火。一眼望过去,清一色的彝族传统服装,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穿着当代的服饰,但其中几个外头还是披了一件擦尔瓦的。
我们几个无论长相还是穿着,都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走进仪式主人家,就见到了一个年迈的老人,皮肤黝黑,满脸褶皱。老人看到我,目光一滞,流露出极其古怪的表情。张着嘴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我不明所以,思索一番,心说难不成是我披着擦尔瓦看起来古怪?还是披着擦尔瓦提旅行包的样子古怪?为了方便披擦尔瓦,我的旅行包一直用手拎着。
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应该就是屋主,李长清用彝语跟他们介绍了我们几个。中年人对于我们的到来有些意外以及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热情的招待我们坐到三锅庄火塘边,喝起转转酒。喝酒的时候没看见那个年迈的老人,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屋子了。
屋主人懂一点汉语,问我们从哪里来,往哪里去。雷子说是来旅游的,遇见李长清,就一同过来领略仪式的风采。
按彝家礼,主人家把我们当成了贵客,特意给我们杀了一只羊。我有点过意不去,一番相劝,奈何拗不过,最后还是顺应了。羊被洗剥干净,砍成了肉块下了锅。
李长清离开了屋子,他到底是请来的毕摩,情况和我们不同。我们和屋主闲侃,聊聊村子的状况之类的话。
羊肉熟后,捞出锅后加入了盐、辣椒、花椒等佐料,做成一盆盆香喷喷的坨坨肉,一簸簸圆溜溜的荞粑端到了我们的面前。看到加入的辣椒,雷子已然食欲全无。
下午五点左右,毕嫫带着其他一些毕摩到来,毕嫫就是在“尼木措毕”祭祖送灵仪式中毕摩的领头人,相当于总负责人。毕嫫是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再之后,仪式家的姻亲也陆续来到。
没过多久,天色暗后,仪式就差不多开始了。该仪式家几兄弟各自进行了咒鬼仪式,因为存在凶死的亡灵,也就是吊死、淹死之类的,故而以凶事为主体。凶事毕摩头戴法帽,手摇法扇,坐在锅庄上方进行咒鬼,并且要扎有翅膀的凶死鬼“阿史索巴”草偶,吉事毕摩在房屋外侧进行咒鬼。
李长清披了一件擦尔瓦,同样戴着法帽、摇着法扇进行咒鬼,感觉十分的古怪。雷子和文仔对这仪式极其不感兴趣,我抱着新奇的态度看到了大半夜,最后也乏得不行,就去了中年屋主人给我们安排的地方休息,到了屋子发现睡觉的地方就是堆了一地的草。雷子和幺仔已经躺着了。我也躺了下来。
毕摩的诵经声不断传来,抑扬顿挫,忽远忽近,屋里冷得厉害,裹着擦尔瓦都能感到一阵寒意,难以入睡。布洛和那个断指人一直没回来,我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毕摩在半山上当年进行火化的地方进行叫醒祖灵。彝族有火葬的习俗,死去后多在比自己居住的房子地势高的地方火化。大小毕摩们在毕嫫的吩咐下分工做起招灵附竹、制作灵桩。凶性死亡的做成灵桩后,转交给吉事毕摩,凶事毕摩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他们迅速离去,而且是沿着阴沟逃遁而走,主家成员在后吆吼。
中午的时候又进行给祖灵开糟粕,扫除尘渣,建祖灵房并给祖灵祭献供品,杀“驼猪”,扎灵尸架和祖灵草偶,剪纸幡等。
下午五点多,大家陆续往主家附近的一块空地走,空地上由十二枝松树和一枝桑树支起了一个象征性的青棚。没过多久就开始在空地上放鞭炮,进行绕转青棚。活动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游行仪式结束后,进行摔跤和斗鸡的活动。
夜幕降临的时候,毕摩们还要在青棚下进行一系列的仪式。
看着这一天的举动,不由让我想到老家二次葬捡骨的时候,这二者间尽管没什么关联,却有异曲同工之处。老家捡骨的时候,也是很多亲戚到来,准备饭菜好吃好喝的招待,道公用听不懂的腔调诵经进行仪式。
壮族没有家支的观念,倒是普遍存在单姓村,就像我们整个屯都姓玉,其实就是一个宗族。
第三天早上,在主家附近的田坝里进行“送祖灵”仪式,要将祖先的灵魂送至祖界,是最重要的环节。我独自站在一旁看着仪式现场。一个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是刚来的时候在屋里见到的老人。
他神情急切的用彝语说着什么。我摆手示意:“我听不懂。”
他倏地抓住我的手,往某个方向跑去。他的力气极大,跑得飞快,几乎是拖着我走,我莫名其妙,他这是要拽我去什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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