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葬礼

是雷子！我立即道：“我……咳咳。”胸腔一阵疼痛。

萧萤代我回应：“我们在这里！”

几道手电光往这边照了过来，我彻底松了口气，到底来找我们了，这娘母害了这么多人，定要将他绳之以法。脚步声迅速往这边过来，手电光越来越近。那娘母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往树林中跑去。

萧萤想要去追，我拦住她：“等他们过来吧。”这么多强光手电，显然是把警察找来了，就不信那娘母还能对他们使什么邪术。

我又道：“不要告诉他们我的事。”

萧萤应了一声已是了解。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成了禁公，不想受村里人的白眼，也不想叫雷子笑话。

不一会儿，雷子、黄文明、几个村民以及好几个警察跑了过来，萧萤指着娘母逃跑的方向叫他们赶紧去追。几个警察迅速追了过去。雷子和黄文明过来把我扶起，问我情况怎么样。

我道：“没、没事……咳咳咳。”

“还没事，都咳血了！赶紧回去看看，别伤到了内脏。”雷子说着，就要和黄文明过来扶我回去。

我摆摆手，指着某个方向问黄文明：“那边是什么地方？”

“问这做什么？”他道。

我没解释就让他告诉我那个方向有什么。

黄文明也没来过这片山，思索道：“我们村在那边，那个方向应该是以前那村子……”

刚刚那些人就是从那个方向跑出来的！那个村子没有荒废，那里还有人！我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我就是为了找这个旧村子才跟着进山的，既然到了这里，说什么都要去看看！

雷子他们追了上来，他道：“知道你惦记着那个村子，大晚上的，你又受了伤，还是先回去，白天再过来。”看来黄文明已经跟他说了村子的事。

萧萤也劝道：“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都走到这了，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小马临终前叫我来海南，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又指引我前往北敨峒，现在近在眼前，很快就能知晓其中的秘密。我加快步子往林中跑。脚下猛地一绊，我跌倒在地。想要爬起，才觉身上疼得厉害，是被那祖先鬼两度重击所致。

雷子和萧萤追了过来，雷子道：“你急什么，知道了地方什么时候来不行？”

我看着前方，深山密林中赫然有一条小径，那条小径从远处往这边延伸，却在几米前骤然停止，隐入茂密的树丛中，仿佛连接着两个不同的世界。在小径遥远的位置，站着之前跪下的那几个村民，冲着我招手，说着什么。

“看什么呢。”雷子的强光手电往前方照去，手电光下除了密林还是密林，没有路也没有人，再寻常不过的树林。手电移开，仍旧是茂密的草木。

原来如此。那边确实已经没人居住了，他们或许是鬼魂，或许是幻像，也或许是其他的东西，但并非活人。

雷子和萧萤把我扶了起来，往后方走去，我扭头看了一眼，一个身影远远站在树林中，比划着手势向我示意着某个方向。

灰白的树影逐渐变暗，很快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只能看见手电光下的事物，夜视的能力消失了。体内的那股力量隐去，接踵而来的是浑身上下的疼痛，不是那种伤筋动骨的疼，而是不明原因的全身性疼痛，我险些忍不住痛叫出来。

那祖先鬼的两下重击远远比我想的严重，之前因为禁鬼能力的压制，没有完全感受到。我几乎站不住脚，萧萤走开，换黄文明过来扶我，和雷子一起一左一右搭着我的胳膊，架着我往村里的方向走去。

回到村中，村民都没有睡，回到黄文明的隆闺，他想给我检查伤势，给我拒绝了。他还是不放心，我浑身上下染了一身的血，换谁也不能当看不见。我说这些血都是那娘母的，他被钩刀砍伤了，这些都是和他搏斗的时候染上的。

外伤可免，内伤不能不理。黄文明把道公找来，给我找来了些草药，煎水服用。别说，一碗汤药下肚，感觉顺畅了不少。黎族医药源远流长，早在宋元时期黎族民间对草药的各方面就已经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黎族民间的传统医药日渐凋零。道公又经黄文明翻译告诫我忌酒、忌腥辣、忌酸笋等一系列忌口。

几个一同去寻找娘母的村民过来看我，庆幸的是除了兵分两路后我们队伍消失的那几个，其他人都没事，他们在树林里找了我们一阵，看天实在黑了，就赶回村里找人帮忙。碰见雷子把警察带来，就由其中几个人领进山中找我们。

众人离去，萧萤也回了黄荷芳的隆闺。我衣服上染满了血，拿出换洗的衣服准备换上。转头看了雷子一眼，让他先出去一下。

雷子道：“你还怕我看，绝对有事，你伤在哪了跟我说说，别死撑。”

我知道瞒不了他，其实身上这么多血，说是没点什么事换谁都不信，只是他们不便挑明罢了。

我说：“伤是受了点，不过我不想让你们知道，你出去会儿我自个儿上下药。”

“难道是伤在……不对呀，你血染在上边，关你下边什么事？”

我懒得理他的胡乱猜测，催促他赶紧出去，又过去把门关严。正要换衣服，细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喝道：“你他娘的还有偷窥男人的癖好！”

雷子讪讪的说道：“我就好奇你是不是真伤在重要部位了，要真是也别藏着掖着，回去买几帖药补补还是一条英雄汉。”

“要补你自己补，快给我走远点，要再发现你扒门缝，我就要怀疑你小子取向是不是有问题了。”

“我走还不成，要真伤在那儿也甭死撑，说出来没人笑话你。”说完这话门外就传来了雷子隐忍的笑声。

靠！自己都憋不住还真好意思说。

确定雷子真走远了，我才把衣服脱下，看向接好的左臂，白藤紧紧缠着伤口的位置，一张张白藤叶上还沾染着鲜血。我不想叫他们看见的就是这个。

那股禁鬼的力量隐去后，大脑里的古怪的知识也随之消失了。断了的手臂就这么轻易的接上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即便是亲眼见到那那娘母接断臂，我都不相信。如果禁鬼从我身上剥离，接断臂的禁术会不会失效？

歇息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身上那股不明原因的疼痛更加严重了，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刚醒来雷子就告诉我一个消息，黄荷芳的父亲去世了。原本是要送去医院的，但是因为去搜寻娘母，就耽搁了，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过世了。

黄荷芳的母亲过世，因为这档事，现在还在停棺中，这下子丧礼要一块办了。人过世按说是要放粉枪报丧的，因为有警察，怕粉枪被收缴，所以推迟着没报。

晚些的时候，去追捕的警察回来了，没抓到那娘母，让人跑了。周边都是山林，根本没办法找，他们表示会发布通缉令，一经发现，立即逮捕。

警察离去，确定走远后，一声枪声才在村中乍响，紧跟着又响了两枪。村民陆陆续续的前往黄荷芳家，雷子和萧萤也去了，我浑身疼痛，没法下床，只好作罢。

深夜的时候雷子回来，跟我简单说了情况，并告诉我黄荷芳憔悴的可怕，一夜之间从薛宝钗变成了林黛玉。

第二天我依旧下不了床，雷子跟着村里的年轻人去刨棺木。这里的棺木用的是独木棺，是用一段大原木先锯出棺盖，然后用斧、锛、凿等工具刳制、凿刻。因为事出突然，黄荷芳母亲过世的时候已经向亲戚借过一副棺木，现在没办法只能现刨。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嘈杂的声响，心里堵着口气，原以为帮了黄荷芳，结果到头来并没能改变什么，父母双亡，家中所有的猪暴毙，今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罪魁祸首却还逍遥法外。

无论是禁人还是杀禁，禁鬼都不该是杀人犯罪的理由，那娘母痛恨以杀禁为由残害他母亲的村民尤其“罪魁祸首”黄荷芳一家，而黄荷芳的父母被身为禁公的娘母害死，她必定痛恨娘母。

回想当年的事，不管和忠是不是中了东巴的法术，不管我是不是精神错乱看花了眼，人确确实实是被我杀死的。他的父母应该对我恨之入骨，可为什么他们完全不追究，如果不是因为杀人案是公诉案件，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他们的态度甚至是想私了。

事实上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案件会“从轻发落”，三年，是故意杀人罪最轻的处罚。我回忆不起来和忠死前是否有嘱托过我，不管是遗书之类的证物还是一系列证人的证词，越是言之凿凿，越是让我迷惑，有时候甚至怀疑它们的真实性。

入夜，远远传来哭灵的声音，雷子没有回来，我独自躺在晦暗的茅草房中，阵阵哭歌曲调委婉凄凉，如泣如诉，夹杂着情不自禁的咽泣声，回荡在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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