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截女人指

锣鼓声非常缥缈，如梦如幻，但却清晰入耳，好像是唱戏或者打梆子的声音。

一楼大厅里笼罩着一团白光，无数黑影在白光中晃动着，就像是有无数人坐在大厅里。

我的心突突乱跳，大着胆子踩着楼梯往下走，克制着心底的恐惧，想看看究竟。

我刚走到楼梯拐弯处，见到大厅里出现了一个白幕，好像是古代唱皮影戏的一般。

锣鼓声还在持续，我来到了一楼大厅，果然坐满了人，看过去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头。

说话声不断，不过听他们的声音，都是苗语方言，我一句都听不懂，但能从声音中听出，他们非常高兴。

我心里纳闷，原来耳东客栈夜里还有节目，怪不得他们睡得那么早。

这时，我发现李娜医生坐在人群中，正扯着脖子往白幕上看。

“娜姐，你什么时候下来的？”我问。

李娜医生压低声音说：“嘘，别吵，马上就要开始了。”

果然，咚咚咚一阵鼓声，随即白幕后面的人唱了一嗓子，唱的什么也听不懂。

这时白幕上出现了几个小人影，随着锣鼓的节奏跳动着，配合着幕后苍老的唱腔，大半夜听起来，怪瘆人的。

“娜姐，唱的什么你听得懂么？”我扭头问。

李娜医生一笑：“管他唱什么，会听的听门道，不会听的凑热闹，你就坐下听吧。”

我一脸黑线，听不懂有什么意思呢！

葛渡辟坐在李娜医生旁边，不过他倒是专心致志，和那些当地人一样，连鼓掌带叫好，看起来听得有滋有味的。

黄太极和女儿黄小香也在前排的人群里，萝卜头和眼镜男耷拉着脑袋，四人一副疲惫的样子，眼睛发直，盯着白幕上的皮影戏，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就在我乱看的时候，黑影中伸出一只纤细的白手，它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我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是那个怪女人。

看见她蓝色的眼珠子，透着妖异的光，我不由得背脊一阵发凉。

“快别看了，跟我来！”怪女人说。

我惊讶的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了，她不是哑巴么，难道她不是阿福口中的精神病患者老梦？

见她眼神躲躲闪闪，好像非常焦急，而且很恐惧。

我低声问：“怎么了，你找我有事儿吗？”

怪女人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心里奇怪，她和我素不相识，她要对我说什么呢？

“在这里说不行么？”其实我心里害怕，不想跟她去。

这里人多，要是到了僻静处，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怪女人伏在我的耳边说：“你看到了么，这大厅里的黑影，都不是人！”

我头皮瞬间乍开了，刚才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阴风吹人。

现在再看那些黑影，一个个面目痴呆，表情僵硬，就像一具具木偶人似的，毫无生气。

“那我走了，我的朋友们怎么办？”我看了看李娜医生和葛渡辟。

怪女人道：“你先担心你自己吧，只有你平安无事，才能救他们。”

我心里一阵焦急：“不行，我得带他们一起离开呀！”

怪女人道：“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进入了皮影戏，中邪了。你要是不快走，也会中邪，到时候你们就都完了。”

我不甘心，叫了两声李娜医生，只见她嘴角带着怪笑，一言不发。

我推了一把，她的身子硬邦邦的，像是半截木头一般。

看来他们全都中邪了，葛渡辟和黄太极他们中邪的较早，李娜医生刚才就不大对劲，现在已经完全像是梦游一般。

嘈杂的人声、鼓乐声、唱和声往耳朵里乱钻。

我心烦意乱，只觉得眼前出现无数诡异的画面。

怪女人一把拉起我的手，道：“快走，不然你也会入邪！”

我的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就像跑了三千米，双腿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呼吸非常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就到了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大小布置和客房一样，四壁都是木板，摆着古董瓷器，墙上挂着古画。

我问怪女人：“这是你的房间吗？”

怪女人点点头：“是的，你在这里等一会让，等皮影戏罢了你再出去。”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脸沉静：“我叫舒拉，是法国人，从小和爸爸到中国。后来爸爸死了，我就到了耳东客栈。”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耳东客栈的？”我问。

舒拉眉头紧皱，道：“我是一年前来这里的。”

一年前，不正耳东客栈发生怪事的时间吗？

“你为什么会一直呆在这里呢？”我迷惑不解，像她这样一个美丽女子，在那里都能找到工作。

舒拉说：“我也不想装哑巴，装疯子，但是我没办法。”

我更加好奇了：“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拿到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舒拉一脸痛苦，她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起来。

“你要拿的东西在客栈里吗？”我问。

舒拉吐了一个烟圈，弹了烟灰道：“是的，爸爸告诉我，让我一定要拿到那件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我虽然知道她可能不说，但还是提了一句，因为实在太好奇了。

舒拉拿出一个卷轴递给了我：“你看看这幅画吧！”

我接过画展开，是一幅油画，画中一个穿盛装的美丽苗族女子，脖颈上带着银项圈，头上带着银饰，手中拿着一只翠绿的竹笛。

油画的背景是一座古朴的苗家木楼，看样子，就是耳东客栈门前画的。

我问：“这幅画中的女人真美，她是谁呀？”

舒拉道：“她是我妈妈！”

我好生奇怪：“你不是和你爸爸来中国的么，你妈妈怎么是苗族女子？”

舒拉道：“没错，我爸爸是一位旅游家，在中国旅游时认识了妈妈，然后就有了我。后来，爸爸带我出国了，我妈妈坚持要留在家乡……三年后，我爸爸带我再次回到湘西，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舒拉说着哭了起来。

我感到震惊：“你妈妈怎么会突然去世呢？”

舒拉道：“听人说是皮肤过敏……”

“皮肤过敏?”我有些不大理解。

“听我爸爸说，我妈妈得了一种怪病，皮肤全部腐烂，最后无法忍受痛苦，跳河自杀了。”舒拉说着，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了。

我问：“你找的那件东西，和你妈妈有什么关系吗？”

舒拉指了指油画：“你看看我妈妈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我仔细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同，不过越看心里越发毛，毕竟这是死人的遗像。

我摇摇头：“这还真看不出来不同。”

舒拉说：“你看她的手指。”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借着油灯仔细看去，这一看吃惊不小。

我惊讶的问：“怎么会这样？”

因为，画中女人握着竹笛的手，食指缺了半截。

舒拉道：“你不用惊讶，也不用害怕。这是我妈妈家乡的习俗，男女订婚的那天，会咬下自己的半截食指。然后取出骨节，让巫师做成骨戒，送给心爱的人以示忠贞的爱情。”

我听后浑身发凉，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习俗。

“你要找的，是不是你妈妈的骨戒？”我问。

“是的，我妈妈的骨戒，是我爸爸左手食指的骨节做成的。爸爸说，相爱的恋人死后，只有两个骨戒埋在一起，下辈子才能再做夫妻……”舒拉说着，声音也小了。

我问：“你妈妈的骨戒，不该在她的坟墓里么？”

舒拉摇摇头：“没有，去年我爸爸去世，我托人为妈妈捡骨迁坟，将她和我爸爸合葬，并没有发现骨戒。”

“你爸爸去年过世的？”我越发好奇了，看她的年龄，他爸爸年龄最多也就五十岁。

舒拉说：“嗯，我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去年在医院检查出是癌症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

我叹息一声，舒拉的命也够苦的，小时候妈妈过世，现在他爸爸又不在了，真是可怜。

“那你怎么知道，你妈妈的骨戒在耳东客栈呢？”我不解。

舒拉道：“因为，我妈妈去世前住在耳东客栈，自杀时，什么都没带。

而且，她还给我爸爸写过一封信，说骨戒就在她的钱包里。

我爸爸带我赶到这里时，妈妈已经自杀，和她信里说的都一样，东西都留在客栈，钱包里的东西都在，唯一少了骨戒……”

我实在不能理解，人怎么会放着钱不拿，而偷走骨戒呢，偷那东西有什么用呀？

舒拉继续说：“我妈妈手中的骨戒，是我爸爸的指节做成的。听老苗民讲，如果有人怨恨一个人，可以偷走骨戒，在自己死的时候，将骨戒吞下去，那人下辈子便会投胎成畜生，供人鞭打驱使。”

“你怀疑偷骨戒的人，现在还在耳东客栈？”我问。

舒拉说：“没错，因为我身上带着我妈妈送给我爸爸的骨戒，每到夜深人静，我就会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在呼唤，那是我妈妈的声音……”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害怕，道：“你知道那贼是谁了吗？”

舒拉一脸失落：“还没有，客栈就三个人，老板娘、秀英、阿福。秀英年龄和我差不多，应该不是她，老板娘年龄、阿福和我妈妈差不多，他俩的嫌疑最大。但我在客栈呆了半年，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谢谢你今晚救我，可是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呀？”我叹息一声，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了。

舒拉突然跪了下来：“我已经不可能完成了，拜托了，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不知所措：“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

舒拉说：“我天亮就要离开了，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我答应过我爸爸，一定要将他和妈妈的骨戒埋在一起，可是……”

舒拉不肯起来，呜呜哭了起来。

我说：“你忍了这么久，为什么要突然离开这里？”

舒拉抬起头，脸色苍白的吓人：“因为……因为……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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