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俞正
黑色的紧身制服和宽松的褐色大衣——华生和夏洛特的穿着打扮与方九记忆中别无二致，这似乎已是他们的标准配装。
再次与两位超凡牛马相遇，方九主动上前的同时，还不忘打量两眼他们的变化。
夏洛特脸上虽然没沾着多少疲惫，但整体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一些。
华生则是跟刚睡醒没多久似的，眼神不如从前那样干净，笼罩着一层迷迷蒙蒙的灰。
两人的精神状态都称不上有多好，表情更是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挎着个批脸，估计是刚休息完就又被管理局强制调回来干活。
“来了。”
华生见到方九，顿时生出数不清的感慨：“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回去之后，你们好像又干了一票大的？”
方九表情呆了一下：“怎么你也说得我们像是犯罪团伙一样……”
“都差不多。”夏洛特耸了下肩，“甚至单从你们给管理局增加的工作量负担来看，你们比犯罪团伙的强度还高。”
站在管理局的角度来说，打击犯罪可比跟方九接触要容易得多。
方九咳嗽两声，缓解尴尬的同时转移话题：“我们是新兴团队，刚起步上路，以后会多注意——对了，说正事，我们是来看望杨柳父亲的，听说他人在治疗室里？”
“他就在里面。”华生扭头瞥了一眼背后的房门。
方九偏过头，看向那扇通往某白色房间的大门，门板上贴着一张【治疗室】的标签。
他回头确认杨柳的反应——半龙人姑娘的小脸残留着少许红润，整个人还没完全从浴室幻想被人发现的尴尬中缓过来，此时面对那不情愿相见的父亲，她暂时还没有表现出抵抗的情绪。
方九觉得事不宜迟，一步上前：“那我们一起进去？”
华生点了点头，转身握住门把手，在将其拧转之前，他耐心地提醒了一句：“有几个注意事项——俞正的状态并不算好，不仅是肉体层面需要复健，精神状态也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你们切记不要说太多……刺激性过强的话。”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中的重点。
不仅是说给方九等人听的，同时也是说给旁边的夏洛特听的。
“明白明白，我们就是来确认情报的。”方九随口回答一句，接着捕捉到华生话语中的关键信息，“等等，你刚才说杨柳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俞正。”
“他不姓杨吗？”
华生知道方九在疑惑些什么，扭头快速看了一眼杨柳：“他就姓俞……其实本来杨柳也应该随他姓，不过在入职管理局后，她主动更改了自己的姓氏，理由……你应该能理解。”
这不是什么很难猜的剧情。
无非就是女儿在长大成人后，对自己的父亲感到无比失望，甚至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所以才会抹去自己的姓氏，想要以此证明是自己是与他无关的独立个体。
方九对此没有给出自己的评判，既然这是杨柳的选择，他也不好多加干涉。
不过他倒是由此生出几分好奇——杨柳这姑娘的性格简直软糯得像块煮烂的年糕，很难想象那位龙骑士到底要堕落成什么模样，才能让杨柳对父亲的事情闭口不提。
怀揣着这些思考，方九抱着莉雅，领着杨柳，跟着华生和夏洛特一起推门走进治疗室内。
雪白的治疗室。
墙壁晶莹剔透，看着像是某种玉石，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浮现出众人的倒影，宽敞的房间角落里摆设着一张病床，面前是一台电视和一张放置着笔记本电脑的办公桌，旁边还有一系列的复健器材，看起来像是办公室和病房的集合体。
方九进门后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俞正的身影，反倒是看见了一位穿着护士服装的女性机仆，五官身材和刚才那位接待员一模一样。
华生走到机仆面前询问了状况，机仆表示病患刚才去了卫生间，需要让众人先在这里等待一会。
方九寻思反正也没什么事，于是抱着莉雅在这间治疗室内参观起来。
他其实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一样东西。
众人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极具仪式感的十字架，而在十字架的正下方则摆放着五台未来科技风格的舱室，每台舱室的结构大体相似，里面都留有可供一人平躺的空间，半透明的黑色舱门的形状各不相同，似乎代表着各种不同的治疗效果。
“这是什么？”方九来到其中一个舱室面前，透过舱门向内张望一眼。
大量的机械臂和针管插孔被收缩在内部凹槽里，一些蓝绿色的液体在舱室内的某个罐状物里储存着，此时正焕发出淡淡的荧光。
夏洛特来到方九身边，解释道：“武装部打造出的治疗舱，躺进去睡个一觉，普通的小病小伤都会立刻恢复，除非是沾了异常的特质，不然就算是要人命的大病，在里面躺个一段时间都能治好。”
“癌症呢？”方九好奇。
“也能治，晚期的比较麻烦。”夏洛特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运气好的躺个几个月就能解决，运气不好躺个三四年才能完全治好。”
“那也够厉害的。”方九啧啧称奇。
光是能稳定治愈癌症这一点，治疗舱的科技就已经倍杀现代医学十几条街了。
方九抬起头，目光落在舱室正上方的十字架上，越看越觉得这不是常规的红十字，而是正儿八经竖长横短，用来挂人的十字架。
“这个……也有特殊用途？”方九朝上指了指。
夏洛特耸了耸肩：“没有，就摆着好看，顺便提供点精神信仰。”
方九表情古怪：“我一直以为管理局这种严肃风格……跟精神信仰应该不怎么沾边。”
华生这时在旁提醒一句：“管理局在追逐科学的过程中，也一直在探索宗教内容的各种背后含义——从这一点来说，科学和宗教是彼此相容的。”
“哎，这个我很有理解！”
夏洛特举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道：“举个简单的例子——通常科学制作的炸弹都得靠一个虔诚的信徒去引爆，这么说是不是好懂多了？”
方九：“？”
你那是正经的引爆吗？！
刚才他还寻思夏洛特怎么好像突然正经了一些，现在味道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廊道外传来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片刻过后，治疗室的大门被推开，一名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的中年男性在一台护士机仆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他很快注意到平时这间冷清的屋子此时挤满了人，动作顿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方九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俞正的脸。
那是一张刻满沧桑和皱纹的老脸，四五十岁的五官上刻着远超这个年龄的疲惫和无力，一股垂暮之年的死气从他略显浑浊的眼球里蔓延出来。
他穿着病号服，靠在护士机仆的身上，干裂的嘴唇蠕动两下，被浓重黑眼圈包裹的双眼扫过一张张人脸，过了好长时间似乎才醒过神来。
“怎么……这么多人？”
俞正一开口，像是含着沙子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说话时还带着几丝气音，虚弱得像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
方九没法想象俞正经历过什么——哪怕是先前陷入加班地狱的华生和夏洛特，看起来也不如此刻的俞正这般颓废无力。
他的灵魂好像早已被某种东西抽走，只剩下一具干瘪的空壳，在肌肉和血液的操作下本能地行动着。
方九忽然很担心俞正等会聊着聊着突然抽过去——他眼中的俞正现在就是个重要主线NPC，但他的血条下面堆着一票负面BUFF，感觉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魂归天灵……
而看到俞正的脸色，杨柳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她数次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法立刻鼓起勇气，于是只好缩到方九背后，从肩膀处探出半个脑袋，用那双藏着无数情绪的眼睛偷偷盯着俞正的脸。
“我们来看看你。”
华生见状主动上前，轻轻拍了一下俞正的肩膀：“顺便带了几个人过来，他们想问一些跟相位龙相关的信息。”
“相位龙……”俞正呢喃着这三个字，似乎是在寻找自己的记忆，“我记得我能说的都说了，管理局没能找到任何线索，怎么现在又来了？”
“他们不一样。”华生平静地说着，“总之你和他们聊聊吧，顺便也跟你女儿聊聊，我记得你们好久没见了。”
听到女儿这个关键词，俞正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他嘴里反复呢喃着这个称呼，视线在病房内扫过，很快就聚焦到杨柳身上。
父女俩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视，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各种回忆随之涌上心头，化作一种无形气体，让四周的氛围变得愈发尴尬起来。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杨柳终于鼓起些勇气，一边按住方九的肩膀（那力气差点给方九骨头捏碎），一边缓缓张嘴：“阿爸，你……”
但是在她开口之前，俞正却提前一步，用难以理解的怪异表情说出了父女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原来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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