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几百万？
刘果与金亮对视一眼，显然这个数字超出了两人的预期和想象。
“我听说你是村官对吧？”傅清明毫不客气地说道：“村官的任期只有三年，就算延期，也就是五年。等你五年后任期到了，你的投入很有可能还没见到什么收益。
除非你一辈子都想从事三农事业，否则我不建议你头脑一热就冲到农业的大浪里。农业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是今天你刨两下，明天他刨两下，就能发展起来的。”
“果子啊。”金亮一手按在刘果的肩膀上，劝诫道：“别说你们村里有没有上百万供你做这事，就算你们村真的给你几百万，你也不能干了事却赚不到钱，背着一身骂名卸任啊。”
刘果心情沉重，难道自己真的太冲动了？
“傅经理。”刘果心情复杂，却仍旧倔强地问道：“就没有农民自动联合发展起来的合作社？”
“有啊！”
傅清明一句话，好像一缕阳光照进了黑暗。
“在哪？！”
“我之前去北京交流，认识一个在张北的合作社负责人。你还别说，人家真厉害。开始就是三个农户，现在已经十几家了。”
刘果满心欢喜，“你能联系上他吗？我想去看看。”
傅清明面露难色，却还是为刘果解释道：“联系他不难，你去看也没问题。可是我觉得意义不大。”
“为什么？”
“这个张北啊，虽然在河北，但是人家的农业模式有点像东北，地广人稀，人均占地广。我说的这家合作社啊，主营的是牛奶。起初那三户呢，每家都有农场，全都是养牛的，农场还挨着。
以前也算是恶性竞争的对手吧，后来乳厂提高了收奶的标准，他们三家的奶可就卖不动了。一套自动挤奶机贵呀，单家买要好几年才回本。那咋办呢，三家合起来买吧。
后来他们也是去别的地方取经，发现人家都建合作社了。不仅降本增效，还能申请国家补贴。这他们才建了个合作社，现在也有十几户社员了。”
“自动挤奶机？”金亮总是关注奇特的点，他一边双手比划着，一边好奇地问：“不是人工挤奶吗？”
“人工挤奶成本高不说，卫生标准也达不到厂家的要求。”
傅清明掏出手机，指着网上的图片为两人讲解道：“就是这种。这些奶牛呢，先排着队从这边进去，在这个房子里转一圈，这些设备就能自动挤奶。然后奶牛就走了，鲜奶就储存在这些密封的罐里。
以前人工挤奶，鲜奶暴露在露天的环境中，卫生条件不好，菌落总数就不好控制。现在机械挤奶，卫生又安全，对奶牛也好。毕竟以前也不都是熟练工，奶牛也会紧张的嘛。”
说完，两人大笑起来。
可刘果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次来河南取经，刘果是希望带着先进的管理理念和详实的材料回去，为说服田守财和村民们提供有力的事实依据。
可这里的成功模式，甚至是张北的模式都无法复制在大田庄。
傅清明很敏锐地感受到了刘果的情绪变化，便话锋一转，小小调侃了一下曾经懵懂的自己。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种地，都是一点点摸着石头过河嘛。”
……
从河南回来后，刘果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趁着值班，将大田庄合作社的全部资料又找出来细细研究。
大田庄所有农民的情况都已经在刘果心中，看着大多只有五位数的家庭年收入，刘果更加不能释怀。
守着肥沃的冲积平原，村口就有国道，田地四周还有阡陌的柏油路。这样的条件下，农民们实在不该受苦受穷。
……
打定了主意要走自己的合作发展之路，刘果带着全部资料，信心满满地找到正在放牛的田守财。
十月的傍晚，气温也降了下来。金色的余晖中，一身蓝衣，头顶蓝帽的田守财正蹲在道路旁的大石头上，看着自家老牛低头啃食长在树林里的草。
“村长，这个合作社真的特别好。”
刘果双手捧着资料，一页页翻过去请田守财浏览。
“村长，我实地去看了。他们说了，就算种大田，也能因为灌溉技术的改良和土地的合理规划实现降本增收。还有这个……”
刘果又拿出合作社的宣传页，“这些都是经济作物的介绍，有蘑菇，木耳，西红柿……人家的西红柿是大西红柿，吃起来沙沙的，汁水也很多。他们说这个西红柿经过改良，就算是长途运输也没问题。”
谁知叼着根草的田守财不看资料，反而挑着眼看刘果。
“村长，只要你相信我……”
“我凭啥相信你？”
田守财终于开了口，刘果喜上眉梢，他最怕的不是田守财不同意他的想法，而是怕田守财根本就不听他说。
刘果蹲在田守财身边，说道：“我跟人家谈好了，只要我能组织起社员，他们就派个懂技术懂市场的人来，帮我们将合作社推上正轨。”
“人家凭啥派人来？”
“虽然不是免费的，但……”
“一年要多少钱？”
“不贵，十五万。”
“啥？”田守财身体后仰，横眉立竖，“十五万？你知道得卖多少西瓜才能赚到这十五万？”
“我知道。一斤西瓜一块五。”
“错了！”
田守财大声打断道：“你说的，是市场上的价。那货到地头贱，地头卖西瓜，几分钱一斤！你是大学生，你算算，那得是多少西瓜？能把你这个小娃娃给埋了！”
“几分？！”刘果猛然起身，“城里的西瓜都两块五一斤了，我们在路边卖一块五已经够便宜了，凭什么几分就卖？”
田守财也“腾”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质问道：“凭什么？那秤杆子在人家手里呢，你不卖？你当金疙瘩搂着回家睡觉，过两天就得成水了，喂猪猪都不吃！”
“去去去。”田守财挥舞着手，又重新蹲在了石头上，“异想天开的玩意儿，你以为你读过几年书，就能带着大家赚大钱了？连草和麦子都分不清。
人家说，人家说，就知道听人家说，人家把你给忽悠瘸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
“您就是太顽固！”
面对田守财的滔滔不绝，刘果再也压不住胸膛中的怒火。
“我们大田庄的农民都穷成什么样了？家里有个病人就返贫，养两个孩子就得再打一份工。人均年收入不到十万，您这个村长，就一点也不着急。”
“咋？”田守财也真的动了气，“我们大田庄是穷，可还没轮不到你一个娃娃指着鼻子骂！国家有标准有政策，我们大田庄还不是贫困乡呢。”
“您怎么不跟好的比？”
田守财嘴巴微动，他竟一时不知怎么反驳，脸被憋的通红。良久，田守财竟双手脱下一只鞋，对着刘果就扔了过来。
可刘果毕业自体大，一只手胡乱在空中一挡，就将田守财的胶底鞋打飞出去。胶底鞋在空中翻了个圈，“啪”地一声摔在老牛脊背上。
“哞……”
老牛不满地甩着尾巴回头查看，却见田守财被突然的变故惊得呆立不动，刘果则气鼓鼓将摊在石头上的材料胡乱抱在怀里，“对牛弹琴！”
“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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