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寻常流放犯人,打点狱卒,让他们路上行方便,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这牢头狮子大开口实在离谱。

对面厚着脸皮,半点不心虚,挺起腰背,大言不惭道:“尹州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得八十多天,这路上的茶水饭菜……再说,这公子细皮嫩肉,照顾他自然要比平常人更费心。”

“回程凭什么也要我们出钱?”翠儿涨红脸。

白色帷帽底下,伸出一只手拽住她往前冲的身子,对狱卒客气道:“麻烦您给我们些时间筹措。”

“好说。”牢头靠着墙,挤弄眉眼,又看着她们出门的背影大声提醒,“就剩两天半了啊!”

姜晚笙脚步微微一僵,袖口里握着一只荷包,手指捏了捏。

午膳,秦家的宴宾堂一张圆木桌古旧,深黑的颜色,不是什么名贵木材,摆着四菜一汤,三道荤两道素。

“笙笙最近瘦了,多吃点补补。”秦尚书指节枯皱,舀一勺野参鸡汤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

姜晚笙沉默捧着碗接过。

外祖俸禄不高,每年还要往灵州送钱,名义是修缮祖宅,其实就是给一帮什么都不干的亲戚脸面。

叫他们擦祠堂牌位时,上点心,多点尊敬。

秦尚书中气洪亮,看起来很高兴,“你舅舅他们已经在归京路上了,回来见你消瘦,岂不是要埋汰外祖不会照顾人。”

姜晚笙勉强笑了笑,低下头,执着勺子舀汤喝。

闺房中一样样锦盒全都翻出来,横斜摆放,琳琅满目,乍一看还挺值钱。

“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宫中的物件当铺能认出来吗?”

“当然能。”姜晚笙疲惫垂下眼。

问题不在辨认,而是,天子赏赐的东西,不重视都算罪责。更不可以拿去换钱。

她的余光扫到妆奁盒底部,空落落的一只蓝色长方形锦盒。

“这个从前没见过……”翠儿拿出那只蓝色方形长盒,眼睛一亮,“小姐,这个是不是很贵?”

姜晚笙起身:“把那只放下,拿上其他的。”

她估算了一下,现下有银票一百二十两,林林总总,死当几样首饰,还是能凑齐。

去当铺的过程比较顺利,她巧舌争辩,多卖出一倍价格。

“小姐您怎么全都死当了呀?”翠儿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是只要二百两吗?”

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光要打点牢头,还有沿途驿站,姜晚笙没解释太多,她看见当铺后门走出一位体态圆润的妇人。

把荷包和银票塞给丫鬟,她小碎步,极快地追上去。

“兰姨。”姜晚笙在那妇人上马车前,将她拦住。

回过身,果然是裴夫人。

她生的丰腴,脸上还是圆圆的,穿一件宽松的旧衣袍,身边只剩一个丫鬟。

裴夫人唇色浅红,看到她,感慨万千,两个人站在车前说了一会儿话,她拉住姜晚笙的手叹道:“你跟宴深,还是少了些缘分。”

两个人都是沉默下来,后面的两个丫鬟也安静地没说话。

此处是当铺门口,裴夫人视线一挪,见翠儿手中的钱财和当铺凭契,不禁眼眶微红。

她低下头,拍了拍姜晚笙的手背,“四月初六那日,笙笙,我也要走。你伯父明日出发,我多等两天,就为了再看看宴深,笙笙,你……”

话中未尽之意,都在殷切的眼神之中,裴夫人盼她能送一送。

姜晚笙低下头,没看她,委婉道:“兰姨,我时间不太巧。”

眼下落魄相见,多说显得攀扯,裴夫人明白她现在的身份,低着眉眼握住她的手说:“也好。”

丫鬟春桃扶住裴夫人上马车,说天色已晚,这辆马车远不如从前华丽,简单的胡木框架,帘布用的是粗麻。

她不肯让送。

这两天忙得筋疲力竭,姜晚笙回府,昏昏沉沉度了两日,第三日时她一大早醒来,翠儿还当她要去送裴公子。

“小姐,您改变主意了吗?”

芙蓉帐中的姑娘双臂探出薄被,并不回答,侧过脸,对外吩咐,“把那只蓝色锦盒找出来。”

翠儿应声,弯腰去妆奁盒前,灵儿打了洗脸水来。

箱柜中下的珠宝首饰很多,全是去年陛下赏赐的,金光四溢,蓝色锦盒在其中显得极为清雅。

很容易就找到了。

清婉院中栽着一棵槐树,春盛夏初,正是槐花飘香的季节。

姜晚笙穿着素白寝衣,背对轩窗蹲在树下,不戴发钗,满头青丝光滑地垂落。

她双手握着一只铁锄头,一剖一剖的黄土往外扔。

小土坑呈梯形下陷。

姜晚笙伸出手,丫鬟将一只蓝色锦盒放进她掌心。

她看了看,轻轻一叹,蓝色锦盒落在土里,主人并未松手,又拿上来,擦干净盒底,再铺一方浅色手帕,重新埋住。

四月初七,秦家率领两万大军,班师回朝。

“怎么生病了呢?”

“爹,您老也歇着吧。别再把自己折腾累着了。”

外面声音很乱,府上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热闹又喜庆,舅父和舅母相继进来看过。

姜晚笙闭着眼睛,昏沉似梦,晚膳时,宴宾堂坐着三位长辈,她福身,“长辈归来,未能远迎,笙笙失礼。”

“客套什么,咱们秦家不讲这些虚礼。”舅母拉住她落座。

姜晚笙重心不稳,仓促坐下,抬眼环视一周,“蓁蓁怎么不在?”

“她,嗐,别管她。”

“瞧你虚的,快吃点补补。”

一只鸡腿放进白瓷小碗中,姜晚笙道谢,仰起脸,“她受伤了吗?”

“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

“她闲得慌,骑马去隔壁槐花县了,不用管她。”

夜色静谧无声,饭桌上谈起裴家,唏嘘感慨,又谈起新的婚事,说陛下待她极好,这份婚事补偿可是天大的荣耀。

月落日升,清晨天蒙蒙亮,姜晚笙眼皮发沉。

她听到秦蓁蓁回来了,风风火火,往屋里来一趟,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又听到外面嘈杂,接着安静下来,有人伸手探了她的额头。

指骨冷硬冰凉,袖袍轻拂过她的脸,冷冷地浸着一丝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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