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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爱恨嗔痴从一人身上学尽


马车一路晃悠悠地往王府去,就算在马车内,隔着厚重的木板,晏青扶亦察觉得到身后那道目光。

但她并未回头,低头稍稍攥紧了手中的信封。

信封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尚且留着陆行手中的余温,而她纵然面上平和,脑中却尽是看到的那封信。

因为看到了,因为知道了,所以更不能回头。

晏青扶稍稍阖了眼,倚在身后的软枕上,清隽干净的字迹便再一次晃进脑海。

前世做丞相的时候,陆行与她公事之外几乎从无交集,陆府夫人对她倒是热情,她惶惶不安于长者的喜爱,但又真切地能感受到陆夫人与她的真心,所以从未想过太多。

那时她尚不懂情爱,整日做的最多的事是理刑部的案子,公事之外,她不关心别的。

重生回来,陆行屡屡对“颜容沁”发难,她不知晓是为何,只以为是因为这张相似的脸,却又想不通为何一张相似的脸会引得他那样厌恶。

后来江岸城外,他命悬一线,她与容祁赶到救下他,一切的变化又由那时起,他对自己,面上拘谨,态度也温和得多。

到后来知晓,原在当时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知道她重生归来,知道她就是晏青扶。

从江岸城回来,他的态度大转弯,乞巧节送镯子,每每相遇都和容祁针锋相对,话里话外扯着她说,她多少亦猜得到一些,但犹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陆行这人,天之骄子里最最顶尖的那一堆里出来的,狂妄嘴硬,骄矜又耀眼,是世家子弟里最有本事,但又最挑剔的人。

虽然陆行每每在她面前温和的过分,可晏青扶不傻,她一针见血地看得到陆行骨子里的骄矜自傲。

如他这般的人,二十岁名满天下春风得意,是大昭世家年轻一辈里唯一的丞相,洁身自好从不沾惹半点烟花。

这样的陆行,竟有一日在信中写。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总以为陆行和容祁的针锋相对,兴许有一些是因为她,更多的,也许是因为,二人同样出色同样权贵,他骨子里的锋芒毕露,性情如此强硬,所以事事要争个先,样样要与容祁争吵。

可如今得见这封信,原先想不通的地方便醍醐灌顶一般,让她窥见了清楚。

公事之上,容祁信得过陆行,陆行亦循着一个臣子的规矩听着吩咐,但私底下,二人的大多硝烟,原都是他藏的极好的,从未说出来的心意。

她心中情绪越发复杂,若未看见这信,她想不通此事,兴许也会一辈子当陆行是她前世官路上的同僚,如今亦算得上好友。

可看见了,偏生在今日看见了。

她才得知,陆行于她并非一时起意,也不是她以为的那点,从江岸城回来之后浅淡的,日后也会很快消散的喜欢。

是早从她做了丞相,遇见陆行的那一年起。

晏青扶下意识动了动指尖,须臾轻轻叹了口气。

她入尘世,从尘埃泥堆里被拉出来,窥见光亮,得了新生,懂爱恨喜怒嗔痴哀乐,从一个人身上学来,最后又尽数倾到那个人身上去。

分不出,也再没有一点旁的私心与偏向给别人。

从前如此,今时今日如此,日后也如此。

所以晏青扶睁开眼,眸中神色清凉,将最后一点迷茫驱散。

她做不出辜负与践踏别人真心的事,陆行未曾言及,她却不能装作和以往一样不知道。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她进了门,转路撞上了一个人。

她自以为将眉宇间的那点愁绪藏的极好,却仍是没有瞒得过容祁。

他走上前,极自然地拉过她的手,目光不动声色地看过去,伸出指腹稍稍摩挲过她眼尾。

“怎么了?”

她抬起头,顺着看见容祁眉眼处的温和。

“这会出府做什么?”

她未回答容祁的话,跟着他往回走,反问他。

容祁果然被轻易转移了注意,道。

“吩咐沈修拿下了江家的半条命脉,引了宫中有动静了。”

沈府本也是经商起路,后来先祖和太宗拜了把子才封侯拜相,但这些年在商路上亦没有轻易放弃,前几天论及江家对帝王言听计从,便从中引了路子,趁着江家如今不能往外经商,便夺了他一条线上的命脉。

沈家速度极快,两三日的时间便将事情办妥,宫中得了消息,此时正有动作。

所以容祁才准备入宫,又在门外遇着了晏青扶。

发觉晏青扶的不对劲,他便顺势跟着回来了,没再言及要出府的事。

“若是有事你便先去。”

容祁摇摇头,与她一同落座在屋内,岔开话题。

“不急,沈修能处理妥当。”

他目光落在晏青扶身上,故意道。

“去陆府被什么绊着了,这么晚才回来?”

晏青扶瞥他一眼。

“自然是得了好趣了。”

“什么好趣能比八王府更有意思?引了青相乐不思蜀。”

“比八王府有意思的地方可多了,岂止一个陆府?”

容祁轻笑一声,知她玩笑,但心中难免吃味,顺着在她腰间软肉轻轻掐了一下,警告道。

“别胡说。”

晏青扶侧着身子去躲,不满地嘟囔。

“八皇叔未免太霸道,连说一说也不准?”

“上了贼船哪还有下的道理,自然是说也不准说。”

容祁扬眉笑她。

如此说了两句玩笑,晏青扶连自己都没发觉来时的那点忧绪已经被冲散,她清了清嗓子,将手中书信递出去。

“陆行给的。”

她言简意赅道。

容祁眉心一动,见她眉目神情都凝重,知晓是正事,也没多说,接了信打开。

果是一份当时容瑾让陆行查过的名单。

“兴许查名单的时候,皇上想着无人能发现他和江家长孙家会有联系,所以肆无忌惮地派了办事最妥当的陆行去。”

查过这些人,好让容瑾觉得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

容祁顺着点头,意味不明地说。

“可没想到他办事太妥当了些。”

竟存心将名单也留了下。

何况容瑾派陆行去查,必定也存了别的心思。

一则他想知道这陆家的长子是否能为他所用,二则……

他是看到太多陆行与容祁的针锋相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行会知晓容祁如今在做的事,并且将名单送到了容祁手里。

容祁捏了信看罢,扫见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稍稍沉了眉眼。

但他并未轻易下论断,并非不信任陆行,而是觉得皇帝不傻,他既铤而走险让陆行去查,必定也学会了如何迷惑人眼。

他吩咐了暗卫注意着这名单的动静,继而转头看向晏青扶问。

“今日陆行也去陆府了?”

晏青扶心一惊,下意识问。

“你怎么知道?”

一问出口,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算承认了此话。

顿时又默默地闭了嘴,偏头看容祁。

“我也不知晓他会过去。”

“我也没说什么,青青怎么这样怕。”

容祁好笑地看着她,端看眼神的确看不出有什么吃味和生气。

晏青扶觉得惊奇。

“八皇叔今日这般大方?”

容祁看到她眼中的调侃,轻轻哼了一声。

他是吃味陆行不假,但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吃味。

闲暇之下的玩笑是玩笑,他知晓晏青扶亦拿陆行当好友,做了两年同僚不说,如今朝中政事区分不开,日后交集也只会更多。

他并不限制晏青扶与旁人交好,相反,若是她开心,就算日日让陆行住在王府……

那还是不行的。

八王爷默默地想了片刻,将这个念头划掉了。

一边又开始心烦起来。

陆行这人,有才能有本事,办事妥当是个能靠得住的人,朝政上下同僚之间做个好友是最合适的,若是他没存了这点对晏青扶的心思,他倒还乐意看着晏青扶和他交好。

想不通这些琐碎的事,容祁索性合了信,与晏青扶闲话起来。

“前些天在宫门口,陆夫人是不是还说入宫见了太后,想给陆行寻个亲事?”

晏青扶稍稍回想片刻,点头。

可如陆行这般的家世门第,到了如今也没选个好姑娘,又岂是陆夫人三两日就能定好的。

何况陆夫人后来亦与她说起这件头疼的事,言及陆行说两三年内没有成亲的打算。

再过两三年……

“再等等二十三四,想必陆夫人更要头疼了。”

容祁看出她此时的想法,扬眉说道。

晏青扶瞥过去一眼。

“八皇叔今年不就已二十四了,一样没成亲。”

“陆行如何能跟本王一样?”

容祁理直气壮地反问。

但提及陆行两三年内没成亲的打算,晏青扶登时又想起那封信,一时蹙了蹙眉。

恰在此时,门外又有人来通传沈修找他入宫,容祁便站起身,将信搁置好,与晏青扶话别两句,出了屋子。

顺着游廊一路离开小院,他站定在外面,面上的笑已敛了干净。

“去查一查,今日陆相去陆府,可发生了别的事?”

晏青扶今日情绪的不对劲他察觉的分明,就算无心知晓陆行和晏青扶到底谈及了什么,他也总要知道她是为何回来之后有些郁郁寡欢。

吩咐罢,容祁便入了宫。

在宫中容瑾自然是咬着江家的事不放手,想给沈家个教训,但好在容祁赶去的及时,生生止了他的动作不说,又借此暗暗地给了容瑾个警告,落了他的面子。

容瑾倒也能忍,恭顺地点头应下,将人都送走后,留在空旷的御书房内,眼神瞬时便暗沉下来。

“皇上。”

底下人胆战心惊地叫他。

容瑾冷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朕的皇叔,似乎开始有察觉了。”

有察觉是必然的,不然他也不必到了如今还隐藏着,在容祁手下讨这点权势。

但若处处被压制,桎梏的行不动,也是不行的。

容瑾手扣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两声,继而想。

可惠安公主的事他扫尾的极好,他的皇叔,一向对他毫无防备的皇叔,是怎么忽然发现了端倪呢?

他眼神稍稍变了变,心中的猜测浮出水面。

“朕的皇宫,出了奸细。”

底下人低着头不敢应声。

但容瑾也没指着他们应声,只吩咐。

“盯好后宫。”

暗卫得了吩咐,从御书房外离开。

而容瑾研磨写了一封信,继而又吩咐。

“信传出去,送给西域,要他们动作快点。”

容祁这人办事雷厉风行,一旦有动作,就能抽茧剥丝将他底下还没发展好的势力连根拔起。

他需得尽快将人支走。

接下来的几日,如容瑾意料的这般,容祁查证那份名单之后,便雷厉风行地在朝堂之上打压了一些官员,人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看不透这平和之下的暗流涌动,纷纷猜测着这些人是办事得罪了八王爷,还是背地里贪污受贿被查处了。

但不管怎样,不知情的人上赶着巴结着,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几封折子赞颂八王爷为朝堂之事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容瑾一连翻了几个人的折子都是如此,气的摔了朱笔,连着几天都脸黑如墨。

但好在没等多久,容瑾就等来了西域的修书。

容瑾得了修书,就迫不及待让人叫了容祁过来。

“近些天西域与大昭边境再起摩擦,朕正想着修书与西域,谁知西域先来了信。”

容祁坐在桌案旁,闻言掀起眼皮,一袭云锦白袍在他身上更显出矜贵雅致,但又因为他眉宇间的冷然,总让人看了望而生畏。

“西域如何说?”

他问。

容瑾将手中的文书递出去。

“西域想与大昭再行商议,修两国交好。”

“和亲?”

“并非和亲,西域是想商议退让一步,以西域北边一座城池为割界,换大昭退兵,百年不再交战。”

容瑾言简意赅地说罢,容祁忽然抬头看他。

西域狼子野心都快摆在虞菏的脸上了,如今容瑾竟然说,西域宁愿割舍城池以换边境和平?

这理由未免太站不住脚跟,他亦对容瑾想要支他离开的想法看的分明,可容祁合了文书,半晌不曾搭话。

容瑾似乎早有预料,只恍若不经意说。

“朕听闻颜小姐曾在山中之时,养她的那位高人和尚,如今也在西域皇宫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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