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阳春白雪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庄子 齐物论》
欧庇克莱歌剧院
“您的发言完毕,姬先生,故事很精彩。”那维莱特表情冷漠,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
到来的人很少,这欧庇克莱歌剧院总算有了点审判的氛围和正义的样子。
此次审判较之先前百年间的审判都要严肃,都要正式。
没有原告,没有被告,姬九元站在广阔的舞台上,仰视着那维莱特,讲述完了这个故事。
既可以说是故事,又可以说成是犯罪经历。
“你没有犯罪,姬九元。”那维莱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判决道。
“你只不过是私自就封,田常罪大恶极,本就该死。”走进欧庇克莱歌剧院前,狐射姑劝道。
“如果...不是我杀死的田常,难道是田常自己杀死的自己吗?”姬九元昂首看向那维莱特。
此时的歌剧院,人很少。
芙宁娜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但却不愿意看向底下。
卡雷斯 狐射姑等人位于观众席里,或平静或愤懑,或哀伤或缄默,无不看向姬九元。
一些平民坐在观众席里。
“那维莱特大人亲自审判,太好了,一定可以写一篇好报道。”还算不上是记者的埃尔庇艾激动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
“田常是有罪之人!我杀了他一点错没有!”姬九元双眼瞪大,看向那维莱特。
“不...你们都没有错,这次事件,本就是因那田氏管家而引起的,田常没有错,只是被手底下的人给裹挟了,您也没有错,您只是帮助田常杀了他家的管家而已,您看...田常是被他那叛乱的管家杀死的,不是吗?”那维莱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而谈,字里行间无不是在提醒着姬九元。
芙宁娜没有抬头,洁白的头发挡住了她的双眼,不知是分不清场下的状况,还是不想面对。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姬九元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实际上他早就想了许多很合理的说辞,长话短话好话赖话废话。
但都不如简短地这一句。
“记上记上。”有的人竟然开始在随身的本子上写了起来。
“各位女士先生,还请不要向外泄露本次审判的信息。”克洛琳德与众警备走出,对着台下的人命令道。
“克洛琳德小姐的确不会对各位出手,但我们可不会。”还是特训队的里凯蒂站出,脸上表情不变,军人的气质顿时压住了激动的人们。
日光黯淡下去了,光明的白天已经结束了,黄昏开始。
灯光闪烁,环境渐暗,露景泉周围,人们的眼睛被纷杂的光芒闪烁的难以睁开。
似是迷乱似是痴傻。
大概一年了?
有时候,姬九元常常瞎想——提瓦特,按理来讲,再怎么不同,也不应该是他如今所处的这般啊。
又或许,莫非?提瓦特本就如此?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今朝黄鹤尚且在,只叹芳草何处收?
迷惘昔人何处是?此地空余黄鹤楼。
“姬九元...姬九元...”那维莱特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他的声音却打断了姬九元的思绪。
“认错就好,认错就好...”他的声音好似只能供他们两个人听到。
“从来如此便对吗?”姬九元表情不变,昂首看着那维莱特,虽没有开口,但声音却被那维莱特听到。
“什么?”那维莱特开口了,双眼微皱,与姬九元的双眼对上。
“你幻听了。”姬九元笑了一下,而后看向旁边已经认错的莱欧斯利。
“你觉得,我有错吗?我应该被这么判吗?”姬九元目光略有柔和,又略有恳求,嘴巴微微地动着。
“又或者说,你...田莱...”此时的莱欧斯利没有改名。
莱欧斯利现在的样子极其狼狈,但还是转头,睁开了双眼,疑惑地看向姬九元。
“姬先生...我有错啊。”莱欧斯利细细地想了想,随后便回答道。
“那我为什么...没错?”姬九元轻轻地说道,既像是在问莱欧斯利,又像是在问那维莱特。
“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姬九元!”
芙宁娜大喊。
“芙宁娜...芙卡洛斯...”姬九元转头,先是疑惑,后是惊讶,随后释怀,最终想通,但是还是静静地注视起了单纯的白发女孩。
“所以,我就是有错,是吧。”他转头,看向高处看不清面孔的芙宁娜。
“我是愚人众。”
“我杀了许多卿族。”
“我扰乱枫丹国政。”
“我把本该给沫芒宫的摩拉全发给了平民。”
这就是姬九元的错。
但那维莱特不能这么审判。
“审判,暂时到这里吧,将无关人等,请出欧庇克莱歌剧院。”他右手微微一摆,而后特训队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平民带出了歌剧院。
姬九元不再去盯着芙宁娜,转头继而看向上方的那维莱特。
“你太急了,姬九元。”那维莱特见清场完毕,只剩下了姬九元 芙宁娜。
“你们也...算了,不如留下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忽然想起,应该让卡雷斯 狐射姑等人也离开的。
“最高审判官大人...我们...”埃尔庇艾尴尬地挠了挠头。
“不要害怕,该记录就记录吧。”那维莱特站起身来,望向不知是否该离开的一些人。
“那维莱特,回答我,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吗?”
“还有你...芙宁娜...”
姬九元闭上了双眼,但话语不停。
“姬子...您恐怕不知道...枫丹财政...”芙宁娜上下嘴唇抿了抿,而后终于是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地对底下的姬九元说。
“我帮她说吧,姬先生,芙宁娜女士想说的,无非是——”那维莱特语气并不强硬,而是如流水一般轻柔。
“为什么...不把卿族养肥了再杀?”这不仅仅是那维莱特脱口的话语,也是在场的 无论是平民 还是有些头脑的卡雷斯一类的沫芒宫的官员所想的。
…………
“还没审判完吗...不如我们...”林尼 菲米尼 琳妮特此时正等在欧庇克莱歌剧院外。
“黄昏了。”琳妮特看着远处的太阳。
岁重阳,又重阳,虹彩香。
在枫丹,居枫丹,橘子甜。
海露港的瀑布旁,远望之,万山红遍,然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个月了,姬先生为什么不认错呢?”林尼坐在露景泉的台沿,手握着先前的那种用来表演魔术的泡泡橘枝桠,喃喃道。
“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好像说了——姬先生无罪,但他就是想要认罪。”菲米尼凑近,坐了下来,低头看向地面。
“是正卿...”林尼纠正道。
“真搞不清楚,姬先生为什么要钻这个牛角尖——明明那维莱特都已经判他无罪了。”林尼接着说道,而后双手一拉,一朵魔术花出现在了他的右手上。
“柳德米拉和米哈伊尔早就被判无罪了...就剩下姬九元先生了。”梅莘蹦蹦跳跳地走到三人身旁。
…………
“枫丹,水的国度,掌握在水神的手中...况且,有你那维莱特在,枫丹未来绝对不可能出现我所说的卿族乱政三家分晋之类的惨剧,即使出现了,把他们杀了就是了,你可是那维莱特啊。这就相当于——旧日的龙王圈养人类,再宰杀一样。”那维莱特的老师,子夏的话以及其对于枫丹的国政方针,一直烙印在那维莱特的心里。
“当卿族染指沫芒宫、威胁芙宁娜、左右枫丹的国策的时候,那维莱特...你还怎么保护芙宁娜?”姬九元缓缓问道。
“杀。”那维莱特双眼似有蓝光。
“当然,也不仅仅是杀...颁布法律 提高庶民的待遇 降低卿族的待遇...”他又放平了心态,眼中蓝光消失,静静地回答了姬九元的话。
“卿族是人,是活着的人,卿族发展生长个几百年,成了所谓的世家大族,就一定会向沫芒宫蔓延扩展。”姬九元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熟悉又不熟悉,相似却又不相似的话,回答了那维莱特。
这是他上一世在晋国看到的 听到的 学到的。
“比如,先前的皇氏叛乱,正是因为沫芒宫的纵容;比如,田氏所控制的产业以及他们拐卖的妇女;比如,各个卿族对于卡雷斯的反对;比如,田常控制的绛都城,等等例子...那维莱特,你真的没有看到吗?”姬九元眼神坚定,而话语却语重心长。
“卿族会在沫芒宫内安插人,这个时候卿族就将成为世家大族,尾大不掉——即使是你,也不得不赦免与皇氏有关联的沫芒宫官员,你的力量的确还掌控在你的手中,可你的权力已然变质。”虽然他的讲解显得有些冗长,但是那维莱特却仍然在听。
“也就是说,卿族不是任人宰割的猪猡牲畜,卿族这一群体壮大以后,就不是谁想收拾就能收拾的了的。”他看着面前闭上眼睛,似是沉睡的那维莱特道。
“姬九元,可你这样说,是不是忘了——狐射姑他们五个人,还有卡雷斯。他们以后也将成为卿族,包括一些枫丹六军和逐影庭特训队的人,沫芒宫的人,美露莘,他们也会成为卿族...”那维莱特听到这里,开口打断了姬九元的辩解。
“呵呵哈...“姬九元转过头,轻声笑了几下。
“怎么了,太傅先生,太卜先生,姬先生,晋国国君?”那维莱特语气平静,可话语却显得有些愤怒。
“我记得,你现在还活着吧?芙卡洛斯和厄歌莉娅也应该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枫丹。”那维莱特随着姬九元看向预示裁定枢机的目光转头。
“都还活着呢,他们就这样!要是按照他们的做法,她们两个...前特训队...卡萝蕾和沃特林毕生付出的精力就付诸东流了!”姬九元语气同样平静。
“不对...已经付诸东流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了好了...那维莱特 姬子,现在枫丹发展地挺好的,没必要太过于...”芙宁娜先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劝解了一句,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听明白两人的交谈,只是觉得朋友之间不要伤了和气。
芙宁娜的声音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于是她立刻起身,走了许久,走到了两人之间。
“姬子,您还是做老师吧,你心中的理念和想法终究是过于之高了,您不是也曾经教过我一些道家名篇吗——比如...曲全枉直,还有,过刚易折,还有高落更碎...”芙宁娜背对那维莱特,反倒是开始,似是教育似是劝解起了姬九元。
他没有生气,芙宁娜还是那么可爱。
“反者道之动,高处易冰寒,寒冰易碎,也是...”姬九元心里想着。
“是啊...反者道之动,过刚易折...对我而言,折断就这段吧。”姬九元腰间的冰系神之眼随着他的声音颤动,并不断泛起微光。
“儒生的做法不可取,姬先生,姬子,不管是儒还是法,他们不都已经说明了吗?旅行的孔丘,至冬的卫鞅...已经没有人相信儒和法了。”芙宁娜虽然对政务接触的不多,但是身为水神的她,也清楚当今的情况。
“而且...我也算得上是卿族吧?还有卡雷斯,还有克洛琳德,还有那维莱特,而且,您也算啊。”姬九元没有低头,而是直直地看向嘴巴不停的芙宁娜,而芙宁娜仍未停止她的劝解。
“你说什么?”姬九元静静地伸出左手,食指与大拇指捻了捻芙宁娜的呆毛。
“你们...怎么可能是呢?”姬九元吐气而谈。
“明明是水中高贵的精灵?为什么要自认为是污水呢?”他收回两根手指,但随后又将手掌放在了芙宁娜的脑袋上。
“你明明是群翠间奔涌的浪潮,为何总觉是循环往复终有尽头的后浪呢?”
“水的女儿?”
姬九元说完后,收回左手,面色平静。
“那维莱特。”姬九元转头看过去。
“谢谢你。”
那维莱特面色同样平静,身上装束随着欧庇克莱歌剧院中的穿透风而微微飘动。
“可我不是申不害,我...”姬九元笑了笑。
“您为何又要提他呢?”那维莱特皱了皱眉。
“不要再学子夏了,几百年了?该变一变了。”
“申不害写的那本《申子》,很直白,我跟他差不多。他说,‘刚者折,危者覆,动者摇,静者安,名自正也,事自定也。’一个法家之人说道家之语。现在看来我也差不多,算是用道家的话忽悠了一堆人。”姬九元看了看芙宁娜,又看了眼欧庇克莱歌剧院的那处出入口。
“可他们或信或不信,让我也是或自信或自疑。”
“我是准备好认罪的,反正早晚都要认罪,但...怕什么?枫丹的死刑虽然有,但还没落到我的头上。罪名虽有,灵魂还在,不是吗?”他转头看向那维莱特。
“哎...”台下不断有人叹气。
“爸爸...为什么要审判这个人啊,我记得他不是一直在为枫丹和白淞镇做好事吗?”娜维娅虽然已经是少女年龄,但是面对庞大的信息量,还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不过就凭她对于台上姬九元的认知而言,她只知道,上面的那个年轻人可以算是个好人。
“这样的话...”
“姬九元 有罪 流放 梅洛彼得堡。”那维莱特嘴唇轻启,下了判决。
“当然,我也应该谢谢你,姬先生,卿族基本上...应该说完全失势了,你大可不必担心。”那维莱特伸出右手,拍了拍姬九元的左肩,有些用力。
“还不够。”
“还不够?”
姬九元的双眼与那维莱特的双眼对上。
“此事...也就是现在的审判,不能公开,整个枫丹都得如此,公开就等同于寒了所有普通人的心,反倒是帮助了卿族,而现在,就是要在整个枫丹里面,压制,解散,所有的贵族卿族。而且在九年十年或者百年以后还要有一次像我所做的这种事情,今后还要多做。”姬九元伸出双手,比划了两下,目光弥散但并非闪躲。
“姬先生...还是尽量不要用这种黑话,明说不好吗?”那维莱特眨了眨眼。
“呵...要是明说不就成白话了吗?还是说些黑话吧,此次审判,现在不能明说,什么时候明说也说不定,因为枫丹人是不像我这样说的。也许在我被流放梅洛彼得堡后的一个什么时机,卿族再度崛起之时,再明说吧。他们会学我这套话术去说黑话来蒙骗芙宁娜 你 还有枫丹人,但是这样一做,他们就倒霉了。”姬九元不再比划,而是眼神坚定地看向那维莱特。
“审判,就到这里吧,我认罪。”姬九元说完后,转身离开舞台,即使没有聚光灯加持,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同时照在了下台之人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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