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深层大主教会
沈酒表情严肃，眯起眼睛看着陷入痴狂状态的康卡。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了手中的匕首，划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
获得自由的康卡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双膝着地，坐在脚上，双手合十低首垂目，庄严肃穆地吟诵起了一段具有祷告性的话语。
那是一种古老的塔罗加尔语言。
沈酒和爱迪莱德两人并未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有康卡知道自己每天诵读神殿墙壁上的古老文字作为忏悔之用。
如今，他是用来还愿和感谢圣灵的。
在他祷告结束后，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扶着浴缸的边缘站了起来。
湿透的头发和胡须让他看起来异常狼狈，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脸上覆盖了一层疲惫的庄严。
他虔诚如信教徒一样的目光游走在沈酒的脸庞上，双臂交叉放在身前，向沈酒做出了一个战士的敬礼。
敬礼结束后，他对沈酒开口说道：“我会告诉一切你想知道的事情。”
接着，他看向了在场的第三个人，靠坐在沙发里神情自若的黑发男人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无比冷静的高贵气质，气场鲜明，即使对方不说一句话，不做任何事情，仅仅是端坐在那里，就会令人产生一股信服的念头。
康卡脸上显出一丝狐疑之色，目光充满了敬畏，说道：“这位贵人，我不敢肯定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一位。如果是的话，您亲自莅临塔罗加尔，说明塔罗加尔正在有事情发生。而且是不太好的事情。”
爱迪莱德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康卡面色沉重地看向沈酒，继续说道：“你们请荷达做向导，带你们去沙漠里，是为了重要的大事而来吧？如果你们一早表明身份，我就亲自带你们去了。那个小子经验不足，看起来没有帮上你们的忙。”
沈酒示意他往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说你吧。”
康卡走向那把椅子，坐下来后，拘谨的身体坐姿笔直，双手平伸放在大腿上面，挺起胸膛，深吸了一口气道：“该从哪里说起呢，我的脑子现在很乱，没有比这一刻更混乱的时刻了。”
“说说那串符号。”
沈酒准备好了聆听颠覆她一生的故事。
康卡点了下头，接着，又奇怪地摇了摇头：“那串符号，没有人知道它的意义。被送走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一串伴随他们出生的符号。来自于那台机器。那台机器每次吐出一串符号，我们就会寻回一个孩子。”
沈酒捕捉到了一个可疑的信息：“寻回什么孩子？”
“可能携带上古原住民基因的孩子。”
康卡解释道，转移目光，看向了沙发座落地灯投落灯光下的爱迪莱德。
“几百年前，地球文明的殖民者们来到了这颗星系，他们并不知道这颗星系遭遇过一场毁灭性的惊天浩劫，他们来的时间正好落入了下一次浩劫的轮回里。在上古原住民的预言里，这场浩劫一定会到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跟拜正教有什么关系？”沈酒问。
“拜正教正是基于浩劫的预言创立的。只有深层的大主教会才知道这个灭世的秘密。除此以外，他们教导并不知情的信徒们相信爱与光明。”康卡摇头叹息，笑了笑，接着说道：“很讽刺不是吗？他们欺骗信众满怀憧憬地走到世界末日的尽头。”
“当时最核心的一批大主教会人士，利用上古原住民的智慧，创造出了一台机器，那是一台倒计时的机器，会吐出奇怪的符号。起初没有人知道那些符号代表什么意思，后来不知是谁发现利用上古原住民的卦象，能够推测出一个新生儿的具体出生时间和方位。从那时候起，大主教会就开始秘密寻觅这些新生儿，把他们带走，做下标记，然后在全程的监管之下观察他们的成长走向。”
“唯一的禁忌就是，不可以以教会的名义干涉这些新生儿的人生，无论他们遭遇什么事情，哪怕是就在你眼前被伤害、被杀死，也不可以阻止。因为他们相信未来是不可干预的。一旦有外力介入，就会影响结果，很可能导致对预言的错误判断。”
沈酒听完了康卡一番长长的吐露后，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脚步显得迫切且杂乱，独自思考过后，她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看向康卡。
她质问道：“所以，拜正教背地里搜寻一个又一个被机器选中的婴儿，暗中观察他们，就是想从中找出应对上古预言的办法？”
“可以这么说。”康卡苦笑道。
沈酒笑不出来，觉得荒唐至极：“你是我的观察者？”
康卡慢慢地点头，表情有些于心不忍。
沈酒继续质问：“把我放在孤儿院里自生自灭，就是你们的观察方法？”
康卡默然不语，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是你们从哪里带回来的？”
“不知道。”
沈酒想象不出把一个新生婴儿从父母身边带走，再把它丢弃在遥远的别处，就是为了验证一个遥不可及的末日预言。
她胸中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可是这火焰却是蓝色的。
冰冷的蓝色。
令人寒心的真相，连愤怒都有心无力，只剩下荒唐与可笑。
她站在康卡面前，俯视着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那张粗犷的脸，冰冷地笑了出来：“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她黑色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红光闪过，连声音都不太对劲了。爱迪莱德发现及时，起身一把将她拉开，打断了蓄势中的转变。
一旦沈酒精神力失控，暗太物质随时有可能趁虚而入，夺走她的心智。
沈酒眼里那一层血红色的薄雾骤然消失，无影无踪，而她从短暂的一晃神中恢复过来，发现自己正被爱迪莱德握紧手臂，跌入他充满担忧的眼神。
“怎么了？”她问。
爱迪莱德捧住她的脸颊，“你看上去有些累了。”
康卡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我只负责观察。核心的机密，作为观察者的我们，是无权知晓的。”
沈酒绕开爱迪莱德，走回到康卡面前，“你为什么后来突然离开了？”
康卡说道：“深层大主教内部出现了分歧。任何人类的组织都避免不了分歧。在观察者计划持续了近百年之久，仍旧没有得到关于预言的答案。内部开始出现了另一种反对的声音，他们提出了反对，认为观察者计划是错误的做法。他们认为机器已经给出了答案，观察者计划是徒劳的。只有真正的仪式才可以让预言消失，结束未来的人类毁灭浩劫。”
沈酒愣住了，“什么仪式？”
“活人献祭。”
说完这四个可怕的字之后，康卡眨了眨皱巴巴耷拉下来的眼皮子，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
此时，黑夜将尽，微白的光自遥远的天边抹亮了一条瘦瘦的天际线。
“我从观察者，变成了执行者。”
“一名名副其实的屠夫。”
“在潜入孤儿院的那几个月里，我每一天都在思考怎么让你死去而不会产生太大的痛苦。偷偷喝酒是为了麻痹大脑的思考，结果让我自己染上了酒瘾，到现在仍旧没有戒掉。最后，我放弃了。我做不到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手。”
“违背了大主教会的命令之后，我隐姓埋名，来到了塔罗加尔，每天都在等待杀我的人找上门来，结束以酒度日麻痹自我的混日子。”
“直到你的出现……”
康卡的故事也在最后的讲述中结束了。
天也正式亮了。
沈酒进浴室洗了一把冷水脸，走出来后，清醒地接受了所有的事实。她恢复到了局外人的身份，眼前要面对的是一个误入歧途的邪教：“活人献祭，是指拿新生儿做献祭仪式？”
康卡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仿佛在为自己信仰的教会犯下了如此邪恶的行为而深深地忏悔。
沈酒转头看向爱迪莱德，对她说道：“现在可以说明，那些被卖到北教联盟，被权贵高层买走的新生儿就是拜正教这个团体的行为。反恐局可以用这个名义来起诉该教的犯罪事实吗？”
爱迪莱德思索着，指尖在额头上轻轻点了两下，随后睁开眼睛，抬眸看向等待他同意的沈酒：“风险太大，目前掌握证据不足，胜算很小。并且，拜正教的影响力波及整个北部教盟，牵一发动全身，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你在担忧北部教盟影响星际联邦的稳定局势。所以，你打算放过拜正教，放任他们这种可怕的行为继续？”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不是现在我个人能决定得了，需要整个联邦所有星球成员国的表态。不要着急，我们先完成这次过来的目的。”
爱迪莱德走过来，握住沈酒的肩膀，俯身温柔地安抚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枚承诺的轻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好吗？”
这时，康卡插进了他们的对话里：“北部联盟买卖婴儿？”
沈酒回应他道：“有不少来自北部教盟的权贵人士在向人口买卖的非法团体交易婴儿。这是反恐局追查到的线索。”
“原来如此！传闻是真的。”
康卡站了起来，神情亢奋，却是义愤填膺的那种激动：“我虽然已经不在为深层大主教会服务，但是从旧识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在深层大主教会进行的邪恶祭祀之风蔓延到了教会里的上层人士圈里，他们曲解了祭祀的目的，转而以为向神明献祭可以获得庇佑，满足他们贪婪的野心。”
“原本机器选中的婴儿少之又少，尤其是近几十年，给出的符号越来越少，大主教会的祭司仪式无法维持下去。可是婴儿交易之风却在教会其他成员间秘密地大肆盛行起来。”
“这种祭司本身就是不能见光的，只有高规格的成员才能够接触不对外开放的仪式，设置的门槛很高。高级成员们会将非法得到的婴儿养育一段时间，类似于观察者计划的行为，然后再进行献祭。他们认为，跟被献祭的孩子关系越亲密，孩子对他们的爱越深，从神明那里得到的福报就会越大。”
“我起初以为这是谣言，听你刚才说起，才联系在了一起。我已经脱离大主教会太久了，没想到那里的人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康卡说完这些，紧紧咬着牙齿，可以看出他对教会的深深失望，对教会里那些恶魔一样的人的深恶痛绝。
最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僵立在原地，向着昨天他差点误杀的人举起了双手，举高到头顶，那是他每次在神殿里向神龙祈求，恳求得到力量赐予的虔诚动作：“我必须要制止神龙拯救的后人玷污神殿，对神龙的亵渎。请你们帮帮我。”
他最后跪在了沈酒和爱迪莱德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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