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死谏的小谋士
襄江之岸,今日江风狂烈。
似是为了迎接贵客,东陵的楼船列成了长阵,在连番败仗之后,难得恢复了些许威仪。
左公左师仁披着蟒袍,手按宝剑,有些颓丧的脸庞上,焦急地眺望江面远方。
在一众幕僚将军之中,身材有些偏瘦的容鹿,并不显眼。但与其他人不同,他一直抬着头,看着自家主公的动静。
为谋士者,当以主公大业为先。
“玉玮,稍后莫要乱说话。”一个相熟的将军,低着声音开口,“我知你的性子,但这一次不同,主公为了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
“哪方来人?”
“听说是粮王。主公不与你讲,便是怕你的性子。”
“主公若重用粮王之人,乃是引狼入室!”容鹿沉声道。
相熟的将军不敢再说,拍了拍容鹿的肩膀,示意他收敛一些。
没等容鹿再深思,江面之上,终于有二三商船靠近,紧接着,一位略胖的年轻文士,负着手登了船。
自家的主公急忙起身。
“列君,此番粮王入陵,乃杀鸡取卵之策。若有劝谏主公者,随我一道出列。”容鹿咬着牙。
在他的左右,幕僚们都垂下头,几个大将也不言语。
“玉玮,莫去了……今日主公的模样,你也见到了。或主公的心底,早已经接纳了粮王。”
“你我身为主公幕僚,该与主公分析利害。粮王入陵,虽短时有兵威粮草,但往长久来看,从此之后,我东陵将如蛆附骨,恐再难摆脱这群人。”
“玉玮,收声!”
“列君不去?”容鹿低喝道。
无人应他,唯有江水乘着江风,带着如山鬼般的呜叫,从他的心头淌过。
“玉玮,主公这几日尚在气头上,此去会……惹祸上身的。”相熟的小将军又劝。
“若无法谏主,无法使主公看清利害,吾容鹿身为谋士,与浅塘之鱼何异!”
“玉玮——”
容鹿出列,在江风的呼啸下,正了冠,又理了理身上袍子。
偌大的楼船之上,小幕僚的声音,便如平地惊雷,一下子高高响起。
“主公,万万不可!”
左师仁皱眉回了头。作为粮王使臣的凌苏,也眯着眼睛回头。
“主公,请听我容鹿一言。”推开相拦的卫士,容鹿急步走近,扯了扯左师仁的袍子。
凌苏负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搅乱的东陵小谋士。
“先生稍等。”左师仁赔笑一声,站了起来,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着容鹿,走到了船头。
“容鹿,你有何话?”
“主公,万万不可。”船头位置,容鹿声音焦急,“主公莫忘了,粮王之人已经三次易主,不可信任。此番派使臣过来,无非是要将我东陵拖入泥潭,与北渝变成敌对。我东陵现在,已经三面树敌——”
“容鹿,你才学不足,现在才知道,你还喜欢妒贤。”左师仁拂袖,声音极其不满。
“我东陵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若有粮王加入,便是强强联合。你瞧着徐布衣,再瞧着袁松老儿,估摸着都已经在暗中结盟了。如此,我东陵与粮王结盟,又有何不可!”
“来人,将容鹿拖回去。”
左师仁拂袖,不满地喝了一句。不多时,两个卫士走来,将容鹿拦住。那位相熟的将军,咬着牙出列,走过来扶起了容鹿。
“玉玮先生,快回列吧。主公已经决定,莫要再如此了。”
容鹿不答,推开了卫士和小将军,依旧踏步往前。
楼船上,诸多的幕僚将军们,都惊得抬了头,眼中露出敬仰之色。
“主公!”
左师仁停步回头。
在边上的凌苏,脸色终于有了一丝难言的不安。
“主公的意思,我知,我都知。”容鹿悲声跪地,举手来拜,“主公当知,粮王之人,天下间已经前车之鉴,不管是苏妖后,还是北渝王,都被这些人害得极惨。若主公执意如此,我东陵恐要陷入一场灾祸中。”
“请主公,听我容鹿之言!”
左师仁沉默,看着跪地的容鹿,脸色露出一丝犹豫。
“左公,我收到情报,徐布衣的使臣,已经到东莱了。若左公无意合作,想必是有了独斗二雄的本事。”凌苏淡淡道。
闻听此言,左师仁脸色再度发沉,冷冷打量着跪地的容鹿。
“瞧你,比不得天下五谋,偏又有些小鸡肚肠。”
“哼。”
转了身,左师仁再不看容鹿一眼。他自知容鹿忠义,大不了等送走粮王使臣,假意安抚一番。
他却没想到,那位忠义的小谋士,并没有退。
“主公!”
“我容鹿虽是个庸才,但至始至终,都为主公考虑,为我东陵考虑。还请主公明鉴,拒粮王入陵!”
左师仁咬了咬牙,没有停步。
“主公啊——”
江风之上,容鹿哭了起来。
“吾主啊!”
“吾容鹿,愿死谏主公,拒粮王入陵!”
左师仁回头,发现那位忠义的小谋士,已经爬上了船头,冲着他叩拜三次,再无一言,孤独地跳入了汹涌的江水之中。
楼船上,一众的东陵文武,皆是脸庞失色。连着凌苏,也目露惊愕,止不住地看去下方江水。
只在突然间,左师仁觉得浑身无力,一股莫名的失落,开始萦绕在心头间。
楼船继续往前,忠义小谋士留在了江心。
……
十几年后。
楚州。
一个私塾先生,带着散学的七八孩童,趁着春光大好到了江边。
“夫子,我们要敬容先生了。”
夫子从挎包里取了一些面粮,挨个分给了孩子们。
“洒了面粮,江里的鱼吃饱了,便不会吃容先生了。”
孩子们纷纷照做,将一团团的小面粮,小心地抛入江水中。
“夫子,我们每年都来拜容先生可好?”
“自然是好。”夫子笑起来。
回去之时,一行人经过一座破祠庙。
“夫子夫子,那是谁的庙堂?”
“我看看,东陵……左仁王……”
“夫子可听说过?”
“约莫听过,但记不清了。”夫子笑了笑,“好像以前是个诸侯王吧。”
夫子甩了甩手,再不看祠庙一眼。
整片楚州大地,容先生的忠义故事,依然在久久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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