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笑傲江湖(剑气之争 中)
岳不群掩上衣衿,扣上钮扣,说道:“当日玉女峰大比剑,我给本门师叔斩上了一剑,昏晕在地。他只道我已经死了,没再加理会。倘若他随手补上一剑,嘿嘿!”
岳灵珊笑道:“爹爹固然没有了,今日我岳灵珊更加不知道在哪里。”
岳不群笑了笑,脸色随即十分郑重,说道:
“这是本门的大机密,谁也不许泄漏出去。别派人士,虽然都知华山派在一日之间伤折了二十余位高手,但谁也不知真正的原因。我们只说是猝遇瘟疫侵袭,决不能将这件贻羞门户的大事让旁人知晓。其中的前因后果,今日所以不得不告知你们,实因此事关涉太大。”
叹了口气,岳不群喟然道:“想当年剑宗的诸位师伯、师叔们,也都是存着一番好心,要以绝顶武学,光大本门,只不过一经误入歧途,陷溺既深,到后来便难以自拔了。以你的资质性子,极易走上剑宗那条抄近路、求速成的邪途。冲儿,你刚刚使的应该是独孤九剑吧?
……你是何时认识的风…风师叔?!”
“徒儿是在前些日子……”
令狐冲听着岳不群喝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不打自招。心中暗叫糟糕,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避开岳不群的目光,右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岳不群见令狐冲这般模样,心中已然笃定,脸色愈发阴沉,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目光如炬,直盯着令狐冲,声音低沉:“接着说,前些日子怎么了?你最好老老实实把事情原原本本讲清楚。”
令狐冲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着岳不群严肃的面容,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便硬着头皮道:
“回禀师父,是前些日子,我在崖上练剑,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叹息。我好奇之下,顺着声音找过去,便见到了太师叔。”
令狐冲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岳不群的反应,只见岳不群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成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太师叔他……他当时说自己是华山派的一个无名小卒,我起初并未在意。可后来…我练剑时遇到了瓶颈,怎么也突破不了,心中烦闷不已。太师叔见我如此,便指点了我几句。我照着他说的去做,竟然真的有所领悟。”
顿了顿,令狐冲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之后,太师叔见我对剑术痴迷,便说要教我一套剑法。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只觉得能学到新剑法是好事,便答应了。后来才知道,那便是独孤九剑。”
令狐冲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敢再看岳不群。
岳不群听完,沉默良久,背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肩膀微微颤抖。突然,猛地转过身,抬手一巴掌朝着令狐冲的脸上扇去。
令狐冲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又不敢,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令狐冲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一丝鲜血。低着头,不敢吭声,心中却满是委屈。
“你可知错?我从小便是怎样教你的?你性格跳脱也是天性使然,可你遇见风师叔的事,为何不告诉为师?”
岳不群怒道:“还私自跟他学剑,你把我这个师父置于何地?把华山派的门规置于何地?”
“师哥!”
宁中则在一旁看着令狐冲挨打,心中不忍,想要上前求情,却被岳不群一眼瞪了回去。
“爹,冲哥他也是无心的……”岳灵珊小声说道。
“闭嘴!”
岳不群呵斥道:“你也跟着他胡闹,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岳灵珊吓得不敢再说话,只能默默地看着令狐冲。
令狐冲抬起头,看着岳不群,咬牙道:“师父,是徒儿答应过太师叔,不告诉任何人……您别生气,徒儿知错了,任凭师父处罚。”
岳不群看着令狐冲,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半响,长叹一口气:“令狐冲,你身为华山派大弟子,做出这等事,实在让为师失望透顶。念在你平日还算勤勉,罚你去思过崖面壁三个月,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令狐冲闻言,心中一沉,但还是立刻拱手道:“多谢师父,徒儿甘愿受罚。”
岳不群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这三个月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下山一步。”
令狐冲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岳灵珊,只见岳灵珊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待令狐冲走后,岳不群转身看着几位弟子,正色道:“本门功夫练到深处,飞花摘叶,俱能伤人。旁人只道华山派以剑术见长,那未免小觑咱们了。”
说着左手衣袖一卷,劲力到处,陆大有腰间的长剑从鞘中跃出。
岳不群右手袖子跟着拂出,掠上剑身,喀喇一声响,长剑断为两截。
岳灵珊等无不骇然,岳夫人瞧着丈夫的眼光之中,尽是倾慕敬佩之意。
岳不群道:“走罢!珊儿,这次让你大师哥好好反省,不准给他送东西…否则,我连你一起罚!”
岳灵珊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师父!!”
正在这时,高根明从山下跑了上来,气息喘急,神色惊慌:
“师父,嵩山派与衡山派几位师叔到了大殿,请师父下去,几人看着有些来者不善…”
“哦?嵩山派…衡山派??他们来这里做甚?师妹,我们先下去。”
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岳不群朝宁中则点点头,便纵身一跃,飞身下山。岳灵珊、施戴子等几个弟子跟随其后。
陆大有眼睛转了转,急忙朝思过崖方向追了过去。
嵩山派这些家伙,不像好人,要是来找茬的话,大师兄也是个帮手,说不定师父一高兴,便给他免去责罚。
………………
令狐冲身形矫健,脚步如飞,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朝着华山派的正气堂奔去。山道漫长,足有十一里之遥,令狐冲此刻心中焦急,片刻间便已临近正气堂。
一到正气堂外,只见劳德诺、梁发、施戴子、岳灵珊、林平之等师弟师妹们都神色凝重地站在堂外。脸上写满了忧虑,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不安。
“大师哥!!……”
众人一见到令狐冲赶来,原本阴霾的面容上顿时泛起一丝欣慰之色。
劳德诺快步迎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大师哥,师父和师娘在里面见客。”
令狐冲微微点头,师父师娘此刻见客,想必是有重要之事。而众师弟师妹们这般忧形于色,恐怕本门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走到客厅的窗缝边,小心翼翼地向内张望。
按常理,岳不群、岳夫人见客,弟子是绝不该在外窥探的。但此刻华山派面临重大危难,所以众弟子对令狐冲此举,谁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甚至在心底里,都盼着大师哥能看出些端倪,找到解决危难的办法。
令狐冲透过窗缝向厅内瞧去,只见宾位上首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瘦削老者。老者面容冷峻,右手执着五岳剑派令旗,正是嵩山派的仙鹤手陆柏。
在他下首,坐着一个中年道人,身着道袍,神色淡然;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身着长袍,气质沉稳。从服色瞧来,分别属于泰山、衡山两派。更下手又坐着三人,都是五六十岁年纪,腰间所佩长剑均是华山派的兵刃。其中第一人面色阴沉,满脸戾气,一张黄焦焦的面皮,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岳不群和宁中则坐在主位相陪。桌上摆放着清茶和点心,气氛却紧张得如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只听那衡山派的老者开口说道:
“岳兄,贵派门户之事,我们外人本来不便插嘴。只是我五岳剑派结盟联手,共荣共辱,要是有一派处事不当,为江湖同道所笑,其余四派共蒙其羞。适才岳夫人说道,我嵩山、泰山、衡山三派不该多管闲事,这句话未免不对了。”
这老者一双眼睛黄澄澄的,说话时目光紧紧盯着岳不群夫妇。
宁中则闻言,神色一凛,朗声道:“鲁师兄这么说,那是咬定我华山派处事不当,连累贵派的声名了?”
衡山派这姓鲁的老者微微冷笑,说道:“素闻华山派宁女侠是太上掌门,往日在下也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果然名不虚传。”这话里带着明显的讥讽之意。
宁中则顿时怒道:“鲁师兄来到华山是客,今日我可不便得罪。只不过衡山派一位成名的英雄,想不到却会这般胡言乱语,下次见到莫大先生,倒要向他请教。”
说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那姓鲁老者冷笑道:“只因在下是客,岳夫人才不能得罪,倘若这里不是华山,岳夫人便要挥剑斩我的人头了,是也不是?”他的语气愈发挑衅,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
宁中则毫不退缩,说道:“这却不敢,我华山派怎敢来理会贵派门户之事?贵派中人和魔教勾结,自有嵩山派左盟主清理,不用敝派插手。”
衡山派刘正风和魔教长老曲洋双双死于衡山城外之事,江湖上皆知是嵩山派所为,她此刻提起,一来是揭衡山派的疮疤,二来也是讥刺这姓鲁老者不念本门师兄弟被杀之仇,反而和嵩山派的人物同来跟自己夫妇为难。
那姓鲁老者脸色瞬间大变,变得铁青,厉声道:“古往今来,哪一派中没有不肖弟子?我们今日来到华山,正是为了主持公道,相助封大哥清理门户中的奸邪之辈。”
宁中则手按剑柄,森然道:“谁是奸邪之辈?拙夫岳不群外号人称‘君子剑’,阁下的外号叫作甚么?”
那姓鲁老者脸上一红,他自然明白宁中则所指的并非他那正式外号“金眼雕”,而是江湖上背地里人们叫他的“金眼乌鸦”。他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对着岳夫人怒目而视,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令狐冲在窗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回头轻声问劳德诺道:“这人是谁?匪号叫作甚么?”
劳德诺带艺投师,拜入华山派之前在江湖上历练已久,知晓许多武林中的掌故轶事。他凑近令狐冲,低声道:“这老儿叫鲁连荣,正式外号叫作‘金眼雕’。但他多嘴多舌,惹人讨厌,武林中人背后都管他叫‘金眼乌鸦’。”
令狐冲微微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心想:“这不雅的外号虽然没人敢当面相称,但日子久了,总会传入他耳里,师娘问他外号,他自然明白指的决不会是‘金眼雕’而是‘金眼乌鸦’。”
就在这时,只听得鲁连荣大声道:“哼,甚么‘君子剑’?‘君子’二字之上,只怕得再加上一个‘伪’字。”
令狐冲听他如此当面侮辱师父,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大声叫道:“瞎眼乌鸦,有种的给我滚了出来!”
岳不群早听得门外令狐冲和劳德诺的对答,心中暗忖:“冲儿怎地下峰来了?”当即厉声斥道:“冲儿,不得无礼。鲁师伯远来是客,你怎可没上没下的乱说?”
鲁连荣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当即骂道:“没大没小,华山派门下果然是人才济济。”
令狐冲却毫不畏惧,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跟你个老贼有甚好讲?!”
岳不群怒喝:“你……你还在胡说八道!”令狐冲听得师父动怒,心中一紧,不敢再说。但厅上陆柏几人已忍不住脸露微笑。
鲁连荣听了令狐冲的话,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胸腔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猛地转身,左足高高抬起,用尽全身力气,“砰”的一声,重重地踢在一扇长窗之上。这一脚力道极大,那长窗竟被踢得飞了出去,撞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哗啦”一声,碎成了好几块。
站在门口,双眼瞪得滚圆,恶狠狠地扫视着华山派弟子,嘴里大声喝道:“刚才说话的是哪一只畜生?”
华山派的弟子们个个面色凝重,紧抿着嘴唇,没有一个人出声应答。他们心中对鲁连荣的嚣张跋扈极为不满,但顾及到师父师娘还在与客人周旋,便强忍着怒火,保持着沉默。
鲁连荣见无人回应,更加恼怒,脸涨得犹如猪肝一般,又骂道:“他妈的,刚才说话的是哪一只畜生?”
令狐冲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说道:
“刚才是你自己在说话,我怎知是甚么畜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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