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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 大旗杆子


荣家门里人多且杂,手段不同,就能分出个高矮胖瘦。

在电车上掏皮夹的蟊贼最多,都是宵小之辈,根本不足挂齿;但翻高头、开天窗,有能耐入室盗窃的大贼却不多见,因为风险太大,敢干的人不多,能干的人不多,省城里有这本事的合字,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这位“大旗杆子”就是城西地界儿有名的老荣。

他本姓齐,因为生得又高又瘦,所以自称“一杆大旗”。

这名号太过响亮,有犯冲之嫌,奉天城有江家开山立柜,平白多出来的“一杆大旗”算怎么回事儿?

好在他也是个知进退的,眼瞅着江家如日中天,自是百般退让,不敢得罪。

于是,“一杆大旗”就变成了“大旗杆子”。

一字之差,身份地位便也随之降了下来。

大旗杆子早在前清那会儿,就是溜门撬锁的行家,算得上是“荣家门”的老前辈,后来岁数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便开始传道受业,带几个徒弟,凭借早年闯出的名堂,渐渐当起了贼头子。

人在奉天,自然也是江家的“靠帮”。

赵国砚得了消息,却不着急盘查,转而又问:“这大旗杆子入行这么多年,总该有点家底,他怎么会过得紧巴?”

于掌柜叹声道:“嗐,他那人就爱讲究排场,心气儿比天还高,老想当大老板,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块材料,听说他去年买了股票,结果赔了个底儿朝天,所以就突然穷下来了。”

“哦,原来如此。”

“当然,我也只是听说,听说而已。”

于掌柜急忙往回找补几句。

赵国砚笑了笑,低声宽慰说:“于掌柜,咱就是闲唠嗑,您别太拘谨。”

于掌柜忙说:“没有没有,我不是拘谨,而是怕误了东家的大事,别再因为我这几句闲话闹出了误会,那就太罪过了。”

“那您有没有听说过,他到底是买了什么股票赔的钱呢?”

“哎哟,这我可就不敢说了,毕竟赔了钱,大旗杆子又是好面儿的人,他横不能满大街张扬呀,您说是吧?”

赵国砚仔细想了想,倒也合情合理,于是便撂下茶碗儿,起身道:“那行,于掌柜您先忙,我再去别处扫听扫听。”

“好好好,您是给东家办事的,我就不虚留您了。”于掌柜连忙起身相送,“改天,改天有空的时候,您再来我这坐会儿。”

赵国砚走到店门口,却又突然停下来,笑着提醒道:“对了,于掌柜,我刚才说的那几句……”

话音未落,于掌柜何等精明,立马瞪大了眼睛,故作茫然地反问:“说什么了?您今天到我这来,不是为了看我后堂那座玉面金佛么?”

赵国砚会心一笑,旋即拱手抱拳:“好,于掌柜留步,我先走了。”

“慢走慢走,您有空常来,回头帮我给东家带声好!”

于掌柜站在店门口,目送赵国砚离开,直至对方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抹身往屋里走。

街面上突然有人叫他:“掌柜的,乾隆年制的瓷瓶收不收,我家里传下来的好东西!”

于掌柜很不耐烦,摆摆手说:“去去去,我这个月不做生意了,有好东西等下个月再来吧!”

“诶,老于,你今儿早上吃枪药啦?”那人狠狠翻了个白眼,“爱收不收,好东西还愁买主么,我找别人去!”

于掌柜冷笑一声,却道:“小子,我懒得跟你磨牙,你现在就满大街去问,多了不敢说,三天以内,要是有哪家古董行敢开张收货,我跟你一个姓。”

他的底气源自江家。

江家决心追赃,收货的同行无论是黑是白,肯定会尽力避嫌,东西越好,反而越不敢收。

毕竟,那贼既然能偷一件玉器,没准就敢再偷一件瓷器。

谁敢轻易冒险?

更何况,文玩古董行当,本来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有好生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何必非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顶风作案?

不值当呀!

…………

另一边,赵国砚离开观古堂后,并未直接去找“大旗杆子”问话,而是跟西风碰了个头,先把城里收黑货的老合挨个盘查一遍,确定那件“老猿献桃”的玉雕还没出货,又打听了不少街头巷闻,最后才开始着手调查“大旗杆子”。

这步骤不能颠倒过来。

常言道:捉奸要捉双,捉贼要捉赃。

人家既然敢偷,必定留有后手,那就不怕来人盘查。

大家都是在线上混的,红口白牙,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总得互相留有三分薄面。

倘若上来就要舞刀弄枪,甚至屈打成招,那也实在不合情理。

于此同时,衙门口的蒋二爷也把失主陈国进这几天的行踪轨迹问出来了。

几番打探下来,天色已然擦黑。

双方的消息互相对照,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大旗杆子的嫌疑也陡然加重。

坊间传闻,大旗杆子去年买了钱庄票号的股份,结果赔得血本无归;也有人说他是在倒腾哈大洋时,因错判了行情,进而导致财产缩水。

总而言之,不论哪种说法属实,他都是在生意场上栽了跟头、吃了大亏。

最近过得稍显拮据,也得到了许多人的证实。

更重要的是,陈国进刚到奉天时,曾经约了朋友在德义楼聚饮,而且那天晚上,大旗杆子恰好也在!

如此一来,江家就不得不派人登门拜访了。

该派谁去?

想也知道,肯定是奉天荣行的瓢把子“灯下黑”了。

最近这两年,温廷阁虽然多在沪上经营,但也经常赶回奉天汇报,眼下刚出正月不久,他还没来得及回去,城里“荣家门”出了岔子,自然理应由他出面过问。

于是就请大嫂点了几个“响子”,趁着夜色未浓,直奔大旗杆子的老巢而去。

…………

正值晚饭光景,窗外的天色早已全黑下来。

内城方向,隐隐有礼炮声响,那是大帅府为了祝寿而筹办的烟花表演。

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兴高采烈,就有人愁眉苦脸。

大旗杆子端坐在炕桌旁,虽说面前有酒有肉,却还是忍不住长吁短叹,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尽管做生意赔了本钱,可当师父的仍旧该吃吃、该喝喝,苦的却是他手底下那五六个年轻徒弟。

大旗杆子这几个徒弟,除了大师兄以外,其余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模样也漂亮,言谈举止就像公子哥似的,全是特意调教出来的结果,为的就是当贼不挂相。

想要当大贼,首先得识货。

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翡翠玉雕、西洋钟表,总得先吃过见过,混得进富人圈子,辨得出货物真假,拎得清其中价值,再谈偷财窃宝的事儿。

否则忙活了半天,就荣出来两件“腥货”,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偷到假货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怕就怕有人故意设局,以假求真,换谁谁不蒙圈?

江湖凶险,黑吃黑的大有人在,不褪一层皮,哪得真教训?

大旗杆子阔绰的时候,没少带这帮徒弟出去见世面。

久而久之,就把这帮小崽子的口味养刁了。

如今,眼瞅着师父喝酒吃肉,自己却只有吃糠咽菜的份儿,几个徒弟心里怎能不着急?

大师兄嘴甜会说话,见师父愁眉不展,便起身凑过来,笑着宽慰道:“师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谁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您就别上火了!要不这样,我陪您整两口儿,就当是给您解闷儿了!”

“滚犊子!”

大旗杆子立马护住酒杯,瞪眼骂道:“总共就他妈半斤酒,我自己还不够喝呢,用得着你陪我喝?”

“师父,那外屋地不是还有么!”大师兄嬉皮笑脸地央求道,“咱是做生意赔了本钱,但也没穷到这地步呀,大家都连续吃两个月的馒头就粥了,肚里没有荤腥,实在难受啊!”

话音刚落,另有三个徒弟随声附和道:“是啊,这馒头吃得我都烧心了,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一到夜里就反酸水儿,要不您再带咱们出去搓一顿吧!”

“他妈了个巴子,那是老子的钱!带你们出去改善一顿就不错了,还他妈蹬鼻子上脸,我养你们是为了给我挣钱的,你们倒好,不想着怎么孝敬师父,还他妈成天算计我,想从我嘴里抢食,一群白眼狼!”

大旗杆子摔摔打打,把带头起哄的徒弟挨个数落了一通,唯独两个不吭声的徒弟得到了表扬。

“你们几个,好歹也学学小五和老疙瘩,不指望你们替为师排忧解难,平时少抱怨两句,能他妈憋死你们啊?”

大师兄沉着一张脸,回到桌前坐下来,闷声静了片刻,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这能怪咱们么,咱也想开张做生意,可是江家不让,那有什么办法?”

“不让你做生意,你还不知道提前踩点儿啊?”大旗杆子责备道,“外头风紧,那也只是暂时的,等这个月过去以后,凡事照旧,你们几个都他妈给我勤快点,功夫多练,别总想着偷懒——天道酬勤,懂不懂啊?”

“我都当贼了,还天道酬勤,那我直接去扛大包不就得了么!”

“你放什么屁呢?”

“没有没有,外头风大,刮的。”

大师兄慌忙解释,未曾想言出法随,院子里竟立时传来“哐啷哐啷”的声响。

众人眉头一皱,抻长了脖子朝窗外张望,却见浑天黑夜,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动静,便喃喃自语地嘀咕道:“今天这风是够大的,要开春了,倒春寒呐!”

“哐啷,哐啷!”

大旗杆子挺直了腰杆儿,竖起耳朵,仔细再听,不由得破口大骂:“他妈的,耳朵里都塞鸡毛了,那是风刮的么,明明是有人敲门,这点警觉都没有,以后能成事儿么?”

说罢,便抬手一指,当即吩咐道:“老疙瘩,你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小徒弟十六七岁,应声起身,一边抹擦着嘴角,一边迈步走出房门。

院子里尚有并未消融的积雪。

屋外风寒,呜呜作响,叫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哐——哐——哐!”

敲门声依然在响,催命鬼似的,仿佛再晚点应声,就要把那两扇门板拆了。

“来了,来了!”小徒弟快步穿过宅院,语气显得有些不满,“别再敲了,咱家这门还要呐!”

紧赶慢赶,总算来到了院门近前,伸手拨掉门栓,刚开了一条缝儿,两扇门板就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撞开似的,只听“哐啷”一声巨响,幸好小徒弟身手敏捷,及时向后退了一步,方才侥幸没被撞倒。

抬头望去,却见如烟似纱的月光下,赫然伫立着七八个虎狼壮汉。

众人尽皆黑衣黑裤,如同僵尸一般,全都硬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来者不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杀气。

小徒弟立时就被镇住了,不禁露出胆怯,刚要开口说话,不料喉头一紧,应激似地咽了口唾沫,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老疙瘩,谁来了?”大旗杆子在屋里吆喝道。

小徒弟回头望了一眼明晃晃的窗子,似乎找回了一些底气,终于战战兢兢地问:“你、你们是……”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眼前的壮汉硬生生地退到一边。

紧接着,门外的壮汉忽然分成两列,又有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温廷阁拄着拐棍儿,迈过门槛儿,将众弟兄领进院子里,乜了一眼前来应门的小年轻,冷冷地问:

“你是大旗杆子的徒弟?”

“是。”

“看着面生啊!”温廷阁别过脸去,直勾勾地望向正屋的明窗,“你是新来的吧?”

小徒弟僵硬地点点头,紧接着问:“你们……找我师父有事儿?”

“吃饭了么?”

“啊?”

温廷阁转过脸来,淡淡地重复道:“我问你,吃没吃饭?”

“正、正搁屋里吃着呢!”小徒弟闹不明白,也不敢多问,还以为是自己说话声音太小,惹得对方不高兴呢!

不料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便按在了脖颈上,好像生怕他会逃跑似的,便如铁钳一般,将其牢牢锁死。

“走吧!”温廷阁拄着拐棍儿,慢吞吞地穿过院子,“带我去见你师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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