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472解剖实录(4)
第476章 472.解剖实录(4)
詹韦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和心脏直接相连的大血管里可以有脂肪、斑块、各种身体组织、木材金属,甚至是虫子,就是不应该有空气。可外观饱满的血管和稀稀拉拉的血凝块却一直在提醒他,血管里确实有空气,而且是大量空气。
空气不应该只存在于肺部么?
而且在进入肺部后会被大小支气管分隔开,进入每个肺泡的空气非常少,切开后肉眼无法看见,手上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詹韦发誓自己从没有见过这种尸体,在美国没见过,来巴黎也没见过。他也可以发誓自己从没在任何一本教科书或者杂志期刊上看到这样的报道,也许自己就是这一古怪现象的首位发现者?
不过
既然是发现者就得证明它的存在。
主动脉的断端两处都被他做了缝扎,但空气已经从管腔内溜走,下方主动脉又被兰德雷斯切除,其他血管管腔太细无法直观地看见空腔自己该如何证明它呢?
对了,心脏!心脏是血液回收并且向外泵出的地方,如果大动脉里有空气,那心脏里也应该有。
可是相比主动脉,心脏内部的空间要大得多,空间越大操作难度越大,如何做切割是个难点。而且尸体死亡时间离现在才五六个小时,连主动脉里都有流动的血液,心脏内的血液只会更多。
在一个混合了气体、液体和固体的软质空腔里如何证明空气的存在?
按照平时的方法,需要放空血液,留下心脏空腔再做后续解剖。可放走液体,岂不是连空气也一并放掉了。詹韦的思路到了这一步卡壳了,看着手边的解剖器械,感觉答案就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他的解剖必然没有卡维这里的精彩,操作生硬,手上技术更是低级。可能被允许进入解剖室的医生都是各方精英,或多或少有着职业上的追求,没人会对死因不感兴趣。
一旦有了期待,也许能像卡维那样一时压制住好奇心,但当大动干戈的詹韦忽然安静下来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还是还是被吸引走了。
尤其是他的好朋友霍姆斯,第一时间就发现詹韦放下了手术刀,对着心脏直发愣。他时不时甩去角落的视线带动了周围人,当然也包括了卡维:“怎么了?找到死因了?”
“额”
卡维问话,詹韦没有不回答的道理,把自己的发现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他很确定在切割升主动脉时,血管官腔内有空气存在。
“空气?血管里怎么会有空气?”
“我记得血管里是存在空气的,但存量很小啊,都溶解在了血液里了。”
“不!是游离在血液之外的空气,切割前能摸出空腔,是能看到感受到的气体!!!”这些人的反应让詹韦认定,自己的发现没有错,“卡维医生,既然主动脉里有空气,那心脏内也应该有空气,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验证这个想法。”
卡维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回头看向正在取动脉的兰德雷斯:“你之前取腹主动脉的时候没发现空气?”
兰德雷斯只想着手里的工作:“我切下血管就直接做清洗消毒了,没在意这种事情。”
卡维离开解剖台,从自己的箱子里找了支注射器,交给詹韦:“既然心脏的血管全部被你用止血钳夹闭了,那就找个你觉得有空气聚积的位置扎入针头。”
“对对对,注射器!”詹韦如梦方醒,“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卡维就像导游,他走到哪儿,那些围观的医生也走到哪儿。得到了卡维的支持后的詹韦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想看看是否真的如他所说那样。
“怎么找位置?”
“空气轻,肯定存在液体的上方,静置后找最上方的位置扎下去就是了。”
“哪儿有那么简单,血液已经凝固了一部分,气、液、固三者是怎么分布的没人知道。”
“整整四个腔室,要是真有那么多气体,多扎几针总能碰见的.”
詹韦没有受到这些评论的干扰,一边回想着刚才揉捏主动脉的手感,一边在心脏表面摸索着。比较了四个腔室的表面形态和受力变化之后,他选在了右心房:“这里充盈得非常明显,就选这儿。”
说完,针头就被刺入其中。
20ml注射器,眨眼间就被空气填满,原本充盈饱满的右心房也跟着塌陷了一部分。
“确实是空气!”詹韦指着注射器侧方的玻璃窗口,兴奋地问道,“卡维医生,这应该是第一次发现的奇怪现象吧?!!”
“应该不是。”
卡维沉思片刻,说道:“以前我听我父亲提起过,是一件陈年旧事。当年我家边上有个矿山,好几个矿工出现肌肉疼痛和抽搐的症状。有些没多久就死了,被我父亲买来解剖。他们的心脏和血管就是这样,里面充满了空气。”
“那么早就有人发现了?”
美好的期待如同漂亮的琉璃制品,五彩缤纷,精巧夺目,却只在詹韦的脑内留存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卡维这柄理性大锤敲得粉碎。他很快就认清了现实,脸上很平静,只是心里突然一下落空的感觉让他不太好受:“这种现象是因为什么造成的?”
“不清楚,我那时还小,他只说是矿工的职业病,很多医生都知道,再往下细说我就听不懂了。当然,也可能是我父亲压根就没找到发病的原因。”
卡维对是不是第一个发现“心脏内存在空气”的现象没有兴趣,他只在乎如何去解释这种现象。外科技术已经够受瞩目的了,再显露自己实在不合适。用上父亲这块挡箭牌,好歹能帮忙分担些压力。
“既然右心房竟然有那么多空气,那其他腔室里也应该有大量空气。而布满心脏表面的冠状动脉,也应该存在空气才对”
众人随着他的指引,把视线纷纷投向心脏表面的冠脉上。纤细的冠脉肯定没办法和主动脉相提并论,但空气造成的影响却更显而易见。
仔细观察后的答案显而易见:“冠脉里全是一小节一小节的空气。”
“下半段里有血凝块,但”
卡维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切开冠脉,取出里面的血凝块,然后用放大镜进一步观看:“这不是完整的血凝块,里面存在小气泡。”
另一边的詹韦又从右心房和右心室抽出了一整管空气,和刚才不同的是,最后5ml从空气慢慢变成了泡沫血:“卡维医生,整颗心脏里存在至少40ml的空气,这太诡异了!”
“刚才在做芬琳娜的解剖时就提到过血液里存在空气,这种‘存在’是结合的意思。”卡维解释道,“正常人的血液里结合了氧气和二氧化碳,但这种结合的量并不多。”
“那血液里的空气是哪儿来的?”
卡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空气里除了氧气和二氧化碳,还有什么?”
“氮气。”
“氮气无法用于呼吸,也就没办法和血液结合,不是都通过呼吸吐出体外了吗?”
卡维再次打断了提问,小心翼翼地帮詹韦一起取出卡尔的双肺,用小刀小心切开后说道:“两肺呈现暗红色,胸膜没有问题很光滑,但肺里却有大量粉红色泡沫状液体流出。”
“肺水肿?”
“对。”卡维继续解释道,“因为心脏已经无法工作,左心室无法向外泵血,导致血液淤积在肺部。这种压力迫使血液进入肺泡中,和肺泡里刚吸入的气体混合后形成泡沫。”
“所以死因是因为血管内的空气气泡分割血管,导致组织器官缺氧?”
“是的。”卡维让人佩昂放下手里的工作,帮忙做病理切片,“做三个位置,心脏的心肌、肺泡,以及肝脏小血管管腔。”
“好。”
“刚才我们谈到氮气,有没有可能空气是被人恶意注射进身体里的呢?”
卡维摇摇头:“谁会往这么一位身高马大的年轻人的血管里注射空气呢,有这闲工夫,直接下毒不好么。而且想要从皮表找到血管没那么容易,就连最熟练的护士也很少有能一针找到尸体血管的。
你们再看他四肢和颈部皮肤,那些靠近体表的大血管处皮肤并没有针眼。况且,能轻松刺穿皮肤的注射器也不多见啊。”
“那这些气体是怎么来的?”
卡维看着佩昂和詹韦一起取下卡尔的肝脏,说道:“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想象一下瓦特发明蒸汽机时的场景。”卡维没有直说。
“瓦特?蒸汽机?”
“卡维医生说的是烧水时产生的蒸汽顶开壶盖的那个场景吗?”
卡维摇摇头:“瓦特当时观察的是沸水,是水蒸气和壶盖的关系,而我们要观察的是水在烧沸之前的状态,看的是壶底。”
“壶底?”
以在场这些人的出身,就没多少人关心过这种日常小事,甚至这辈子都没碰过水壶。但是,他们没在家烧过水没碰过水壶,却在实验室用烧瓶烧过各种试剂。他们马上意识到卡维说的是水沸之前瓶底溢出的气泡,而这些气泡又是加热过程中空气在水中溶解度降低造成的。
“卡维医生要说的是溶解度的问题?”
“对。”
“可四季温度变化并不剧烈,即使早晚温差很大,也不至于溢出那么多空气啊。”
“不,当然不是温度,人类是恒温动物。”卡维一一检查了佩昂为肝、脾、肺和心肌制成的切片,然后依次放进显微镜,“想想病房外那台制冷机的原理。”
“改变气压?”
“是快速地改变气压。”
“可巴黎地势平坦,气压能怎么变化?又不是在短短几分钟内一口气从巴黎直接爬上阿尔卑斯山顶.”
詹韦、霍姆斯,以及其他医生都理解了原理,却无法将原理和现实相结合,反倒是一直都没参与讨论的兰德雷斯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你们的思路反了,正常状态下的血液怎么可能溶解那么多气体。那显然是在不正常的状态下进入血液的,比如卡维说的矿工们。”
“矿洞里的高气压导致溶解度上升.可这里也没有矿洞啊。”
“死脑筋!是水!是塞纳河!”
“之前说他是旅行家?可能喜欢玩潜水吧,让自己长期处于高压状态,血液里溶解进大量气体。一旦快速离开高压环境,压力骤降,气体就会溢出。”
兰德雷斯看着刚取出第四根制备血管,忍不住点头对自己的技术表示赞赏:“但这种情况有一个前提,气体溢出必须是弥漫性的,也就是全身各处都有,包括最小最细的血管,不能仅限于心脏和大血管一处。这也是卡维要求你们做各脏器组织切片的原因。”
詹韦盯着显微镜,看着视野里的答案,兴奋不已:“小血管里确实有大量空泡。”
此时上午的解剖还在进行中,待五根血管取出后,进行清洗、剥离内膜、消毒、再清洗的准备流程。然后统一放入制冷机进行快速冷冻,最后进入真空箱升华干燥。
待一切都完成,上午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吃过午饭,稍作休息便要开始下午的工作,经过霍特筛选,由莱克斯和萧纳准备的尸体会源源不断地送进主宫医院。
整个准备工作持续到21日上午,紧张的时间也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而一早就离开医院的阿玛迪奥倒是慢慢恢复了平静。
半小时前,他的马车已经来到了库赛尔街24号。原本打算和玛蒂尔德公主从某个伤心往事聊起,慢慢聊到威尼西亚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东西,以及卡维的超强手术技巧.
算不上多圆滑,但至少话题转换会显得不那么突兀。
谁知才刚进玛蒂尔德的私人画室,这位精神饱受摧残的公主殿下就直接略过了所有前戏,将话题直接领向了终点:“奥斯塔公爵,你怎么来了?”
“额,我只是想.”阿玛迪奥看了眼公主的画板和远处的模特,心里咯噔了一下。
“有事儿待会儿说,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新模特,盖泽·克尼塞尔先生。”玛蒂尔德找找手,把人叫到了跟前,“别穿裤子了,待会儿还得脱,你不嫌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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