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那轿子绵延整条长街,自然不可能让主子们挨个走过去。前头的轿子走了,后头的轿子便立马被抬上来,族人们乌央乌央的占了一院子,只等着自己的轿子过来的时候,便有人过去帮忙掀开了叫帘子,而后扶着主子们上了那轿子上头。上了轿子的自然前头就轿夫将轿子抬走,一路往戏园子那头去。好在戏园子那头离得祠堂也并没有很远,带到后头的人,快要走完的时候,前头太夫人已然到了戏园子那头。
太夫人到了那头的时候,戏园子早早的就布置好了。西园子分了两个部分,一个是戏台子,一个是戏楼,从戏楼上头可以看到戏台子自然要比底下更要暖和一些,也更舒适一些。无非若是真的喜欢看戏的,便坐在下头也是无可厚非的,帐子搭起来自然也不至于太过于寒冷。
太爷这两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纵然从前年轻的时候还喜欢看戏听曲,这是后来也就免了这些爱好,如今只不过是因为家里头来人多,才不得不露面,若不然太爷今日原本也是不想起身的。于是过来之后便没有在底下多留,让人开了戏楼的门,率先到了戏楼里头去。戏楼里头自然已经布置好了,瞧着太爷上去了,几位男性亲眷自然也不多留,紧跟着太爷都上了戏,楼上头几人凑成一桌。
太夫人瞧了一眼太爷上去,望了一眼身旁的二老太太与姑老太太,笑着说道:“两位老姐姐,我那官人呢?大概身子骨是最近不大舒服,自然呀,就先上了戏楼去了,留了咱们几个在这点戏。不知道两位老姐姐是也想上戏楼上头去,还是咱们边坐在底下听。说起来倒是坐在底下听听的更真切些,也更方便些,而上头自然要更暖和些,更舒适些。”
姑老太太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听完这话也不管二老太太说什么,也不管老太太说什么,便一下子拍了板。“如此说,便坐在底下吧,左右呀,你那儿媳妇布置的是足够的,上头是戏,楼下头是戏桌子,咱们坐了底下,一会儿自然有人坐上头去。若不然呢,让人在上头再给咱们留个位置,要是一会儿觉得冷了,自然再上去就是。”
两位老太太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便紧跟着入座。顾老太太在没入座之前就让人拿了细折子过来,自己率先点了一出武家坡,而后才让旁边的丫头把折子递给老太太与二老太太。
老太太与二老太太接了戏折子,并没有先点,而是先把手里头的折子递给旁人,说道:“先送到戏楼上头去,让太爷跟几位先点了,而后再送下来给我们点就是。”
旁边站着的是从闻言只答应了一声而后匆匆往戏楼上头去。
人陆陆续续的来全了。周玉仪原本是打算到戏楼上头去的,只是来了一看,便瞧见老太太二老太太与姑老太太并几位其他老太太都坐在底下,于是自己自然也不好上去,两三步走过来瞧了几人几眼,紧跟着也在旁边坐下。
“几位可点了戏了?”周玉仪坐下来之后问道。
老太太笑着回应道:“点了,你姑姑点了不少呢,上来就是你姑姑先点的。另外,又有你父亲点的,上头的几位叔伯也大概各自点了一两出,如今大约是够了。”
周玉仪点点头说道:“如此便是好了,自然是几位先点,既然母亲都这样说了,那么我也不多插嘴,如此咱们就先把姑姑点的听完吧。不知姑姑点了一出什么。”
姑老太太在听到老太太的话的时候,脸色难免一变。只是那仅仅是片刻,就很快的又仿若没事人一样笑了笑。“我这人喜欢热闹,自然点的都是几出热闹的戏。上头倒是有点了,一出游园惊梦的,还有点了一出牡丹亭的。说起来,这些戏倒实在是……”
纪安沁眼见着情况不对便立马接了话头,一边笑着给姑老太太递过去一杯茶,一边说道:“这些戏有什么的,如今不比以前了,这种戏在戏台子里头也尝尝,前两天我还去听一位名角唱的,唱的是霸王别姬,我瞧着当真是极好的。说来呀,那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自古以来就是为众人所称赞的,又有什么不可唱的呢?姑老太太喜欢热闹,上头的几位叔伯自然难免就有喜欢其他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总也是说不腻的。”
“到底是沁儿。”姑老太太接过茶水,笑眯眯的看着纪安沁,“从前你还小的时候我就晓得呀,你是这家里头最好的,如今呀,哪怕到了如此境地,我也知道我仍然是没看错人的,无论如何呀,这家里头还得是你首屈一指的名门闺秀,自然非你是莫属的。”
纪安沁自然又陪着笑,说了几句话。
纪安湫眼瞧着这桌子上头也没有个空位置了,旁边又有人打算坐过来,正好就借此机会站起身,说自己还是跟小辈们玩的来一些,又瞧着这桌子上已经没有空位了,于是转头便去了别的桌子。老太太瞧着纪安湫离开的背影,略带不满的瞧了一眼,最终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们可瞧瞧我这闺女,小时候让我给惯坏了,如今还是这副样子,这样大的时候偏偏就自己一个人去了那头桌子上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说完这话,老太太又连忙伸手招呼众人。“罢了罢了,不管我这女儿了,速来呀,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咱们呀,吃咱们的任由着我这女儿到哪桌去。”
这种人自然没有插花的道理,只笑了笑,点点头,便将这事过了,只不过个人心里头究竟想的什么,却也是犹未可知的事情。
纪安湫转身到了小辈们的桌子上。这一桌子坐的都是嫡系,自然就是常在家里头住着的几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上什么亲近不亲近,疏远不疏远,只是总归也比别的旁支关系要来的近的多。
纪罗绮一瞧见纪安湫过来一边让人赶紧给三姑太太准备座椅,一边笑着说道:“我瞧着母亲二姑,还有姑太太,老太太,二老太太,还有几位其他辈分高些的,不都在那头坐着吗?怎么单独三姑过这头来了?难不成三姑在那头实在做不惯吗?”
纪安湫一听这话就笑出来,瞧着对方笑的眯起来的眼睛,连忙指着对方冲众人指控:“哎呦,你们瞧瞧这丫头,我刚一来就伶牙俐齿的说我到头来到底是给我添了几分麻烦,还是给我挖了个坑啊,哪有这样的道理的。”
“四妹就是这样的性子,难不成到现在三姑都没看明白吗?四妹素来是个爱说爱闹的。”孙若梅一边说着,一边让人赶紧安顿了坐下,另外又不忘去看纪罗绮,“到底是没成家的缘故,要是成了家呀,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是不稳重的,也得稳重起来,处处为着丈夫,为着孩子,为着家里头的琐事,也就没有这么多闲心油嘴滑舌的了。”
桌子上的众人听到这话都笑,只是笑的时候又免不了的冷了几分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孙若梅究竟是何出此言。
纪罗绮自然也察觉到了饭桌上的一道道目光,但仍然也只当是没看见一般,笑着瞧了一眼孙若梅,连连摇头。“罢了罢了,嫂子呀,一个人结了婚,巴不得全世界都跟着一起结婚,可实际上哪里是人人都想结婚的呢,我偏偏就不想。嫂子,把日子跟哥哥过好就是了,何苦来操心我的事?”
这话说的时候自然还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可背地里的含义,桌子上的众人却都听得清楚。孙若梅见状也只好闭口不言,又将话题岔开聊一些别的话。
旁支的自然也是各家坐在一起,刚刚祭祀祖先的时候,那是因为规矩使然,可是如今不用祭祀祖先,一切东西也管的没有那么严,自然也就不愿意跟几位不亲近的坐在一起,倒不如与自己房中的一同。
虽说平日里在院子里头,你争我斗的也没有少了,可是到底算得上是一家人,说起来的时候,身上还流着一样的血,于是到了这样的时刻,自然更喜欢与同族的坐在一起。
如此说来,倒是尴尬了姜阮涟与陈喜儿。原本这样的情况下,姨娘都是站在祖母身后侍奉着,是不能够坐下的,只是今年到底又不同往日,于是给各位姨娘们单独开了个桌子,在后头几桌的位置,这几桌坐的自然都是个房的姨娘。
算起来,姨娘们的来路,那可就是不得不说的了。姨娘们的来路自然是五花八门。有的是小门小户家的嫡出女儿,为了寻求个庇护,有的甚至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是奈何实在已经有了正妻,又不能让自家的女儿去做正妻,于是就只好过来当妾。这类妾的地位总归是高的,连主母也要让着几分。再不然便是有的,或者是歌舞厅出身的,或者是交际花出身的,又或者是什么唱小曲的。家里头的男人喜欢,力排众议,然后给脱了籍,从此就成了良民。
只不过这样的做派大多不是嫡系,嫡系的自然要更爱惜羽毛,自然不做出这样的事情。而这一类姨娘的身份,自然也算得上是最低微的。
再不然的便是妻子的丫头扶上来的,或者是从前的通房丫头纳了妾,又或者是平头百姓家里头的姑娘,容貌好一些的便抬进来。
姜阮涟坐在一众姨娘之间,这桌上坐的都是本家嫡系的姨娘,自然有其他桌子上的,又不一样一些,说起来的时候血缘关系也更近一些。可是说这是血缘关系,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丈夫们的血缘关系更近一些,若要说姨娘们本身上也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不能够当正妻,也抬不进族谱的,也算不上是什么血缘不血缘的,甚至连丈夫的血缘关系跟姨娘们实际上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姨娘们之间聊的话题跟太太们聊的便不一样几分。将来都是院子里的女人,可到底姨娘和太太的职位是不一样的,要干的事也是不一样的,能见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自然话题也就要不一样几分。
我们自然不能够去说姨娘们低俗。父权社会下的老爷们控制了姨娘们的人身自由,将姨娘们一辈子求在这个院子里头逼着姨娘去学习许多讨好男人的东西,又或者是逼着姨娘们去跟大太太斗的,你死我活,而让家里头的主君看个乐子。这自然不能算是姨娘的过错。如果姨娘们不愿意顺从这些,那么又该如何在这家里头立足?而且哪怕是姨娘们真的无心争斗,又如何能够免得了大太太们的争斗呢?于是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两眼一闭,往这火坑里头跳,不知前路为何物。
自然都是可怜人。或许这路是自己选的,可究竟是不是自己自愿选的,这就不是人能够说的清的。许多事情本身背后都带有双面性,到底是硬币的正面还是硬币的反面,从来都不是表象所能够看得明白。
“早几年的时候就听说这头的大老爷娶了一位极其貌美的姨娘,今日一见倒当真是如此呢。”饭桌上,二老太太的大儿子前些年娶的一位姨娘撑着头笑,盈盈的望向姜阮涟,“我们家里头到雅乐听一二了,只不过是听说这头的大老爷又娶了一位姨娘,大太太也没说什么。不过说起来男人嘛,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娶一位姨娘本身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说来呀,是大老爷福气好,娶了这样子年轻漂亮的姨娘,不像我们这头大老爷,只配上了我这样的。”
姜阮涟被这话说的有几分不大舒服,抬起眼来瞧着那位姨娘。那位姨娘听身旁的人叫应该是叫张姨娘,之前是交际花出身的,虽说也只不过是负责帮忙游走,但到底是名声不好听。哪怕没有什么实质性行为,可跟男人走的亲密些,在旁人看来早就已经是死罪了。大概为了这位张姨娘,二老太太也没少跟那头的大老爷生气。
姜阮涟被这么一番话夸的有些无所适从,略微垂下些眼眸,却又想着不合适,于是硬逼着自己抬起头来,看向张姨娘。“张姨娘说的哪里的话?我这副皮囊不过是美人枯骨罢了,再好看的皮囊终有荣华老去的那一日,年轻的时候谁人又不是容貌倾城呢?可等到老了之后,到底是凭真本事的时候。我若是非说,也只有一副较好的皮囊,可这世界上好看,皮囊那么多,我又能有多出众。比不得张姨娘,听说张姨娘长袖善舞,极善交际,曾经也帮过那头大老爷不少。”
张怡宁听到这话,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想来也是被这话说的较为满意。
陈喜儿眼瞧着姜阮涟招架不住着桌上的几位姨娘,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呦,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呀,都是一等一的天香国色一等一的美人,何苦这样子,你说我,我说你的说来说去,倒让我们桌上其他人无地自容了,是不是?”
众位姨娘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一时间陈喜儿群起攻之。无非是姨娘们之间的玩笑话。这些姨娘前两年的时候,陈喜儿有时候也见过,虽说不常走动,只是有时候一面之缘。陈喜儿到底还是爱来往一些,不如同姜阮涟一般整日闷在屋子里,能够逃过去的社交,自然都逃过去了。二来也因为陈喜而在这头素来是比较得丈夫宠爱的,姨娘们自然也都上赶着来看看。
“没劲,上头的戏唱了一出又一出戏,前头坐着的几位倒是看的真浅,戏楼上坐着的几位自然也不发愁,唯独咱们这儿做的这样靠后,想要看都看不真切的。”一边说着,那位姨娘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个望远镜,用手撑着瞧了几下,将望远镜放在桌上,“用望远镜看,又太累了些,况且谁又用望远镜看戏的?”
姜阮涟搞不明白这位姨娘是闹哪一出,倒是张姨娘回过神来,瞧了那望远镜一眼,将那望远镜拿起来端详片刻,顶着刚刚那位姨娘的目光又将望远镜放在桌上。“哎呦,我说妹妹前头坐的都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太太,哪有咱们往前坐的道理?再往后啊,就是一堆少爷小姐,还有什么孙少爷孙小姐的,还有一大堆旁听表情。今日还是各位太太或者姑爷们的亲戚没来,不然呢咱们早回了各房院子里哪有功夫在这听曲的。”
那位姨娘撇撇嘴没说话。
“你呀,就是平日里太被惯着宠着了。这望远镜是那头来的吧,听说带回来的两个,一个给了太太,一个给了你,连我都没份呢。你就好生拿着你的望远镜吧,何必再多嘴多舌。”
那位姨娘听到这话,方才笑了出来,桌上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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